苍澜界的晨雾还未散尽，青云宗山门前已聚满了各世家子弟。
青石板路上，林家队伍显得格外寒酸。
十六岁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
袖口还沾着昨夜修补鼎炉时蹭的铜锈。
手里拎着那口半人高的青铜鼎，在晨光下泛着斑驳的绿痕。
“站住！”
守门弟子横起玉尺，拦住林玄去路。
“杂役走侧门，外门弟子需持三大家族引荐帖。”
小翠缩在林玄身后。
小声道：
“少主，我们有……”
“有什么？”
苏婉儿的鹅黄裙裾从旁掠过。
腕间青玉铃铛叮当作响。
“林家少主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莫不是把引荐帖当了换酒喝？”
她扫了眼林玄手中的锈鼎，掩唇轻笑。
“还是说，这破鼎就是你的‘引荐帖’？”
周围传来低低的嗤笑。
几个丹阁弟子凑过来，其中一人指着鼎身道：
“我瞧着像后山埋了百年的药渣罐，别说炼药，装夜香都嫌漏。”
林玄垂眸盯着鼎耳上若隐若现的凤凰纹。
唇角勾起半分弧度：
“能否炼药，试过便知。”
他抬头看向守门弟子。
“不过在此之前，劳烦让让——我闻着你袖口有‘迷心草’的气味，昨夜可是在断魂崖守了一夜？”
弟子脸色骤变。
迷心草是外门弟子偷采禁药，若被长老知晓必定受罚。
他后退半步，玉尺在掌心攥得发白。
苏婉儿见状，眼尾一挑：
“林少主好本事，连杂役弟子的私事都关心？不过青云宗可不是靠耍嘴皮子就能进的——”
她指尖轻点腰间玉牌。
“问心阶在左，能踏上三十阶者，方有资格参加考较。”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钟声。
林玄不再多言，拎着鼎径直走向问心阶。
石阶共九十九级。
每级都刻着细小的丹纹，在晨光下泛着微光。
刚踏上第一阶，一股晦涩的压力扑面而来。
林玄忽然瞥见石阶上浮现出前世场景：
道侣江雪衣握着染血的玉瓶，挚友秦逸舟冷笑着手按向鼎炉。
他指尖收紧，鼎身突然发出嗡鸣，幽蓝火焰在眼底一闪而过。
“区区幻象。”
他抬脚碾碎石阶上的丹纹。
锈鼎重重磕在第二阶上。
“当我还是任人宰割的蠢货？”
异变突生。
整座问心阶剧烈震颤，七彩霞光从林玄脚下迸发。
每踏上一阶，石阶便如琉璃般碎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怨魂虚影。
那是百年来修士的执念所化，此刻在幽蓝火焰中纷纷崩解。
丹阁长老林茂生正在观礼台上饮茶，忽见石阶崩裂。
手中茶盏“当啷”落地：
“问心阶乃祖师以本命金丹所化，八百年来从未有人能毁……”
“啊！”
苏婉儿的惊呼声打断他的话。
她祭出的清心镜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镜面上浮现出无数裂痕。
碎片飞溅在她脸上，留下几道焦黑痕迹。
“快看！那鼎！”
有修士指着林玄手中的锈鼎。
此刻鼎身绿锈剥落大半，暗金色的凤凰纹在霞光中若隐若现。
每踏上一阶，便有凤凰虚影腾空长鸣。
当林玄踏上第三十阶时，整座问心阶轰然崩塌。
漫天碎石中，他单手拎着鼎。
衣摆被气浪掀起，唇角还挂着淡淡笑意：
“这台阶，比我想象中脆些。”
场中寂静无声。
直到丹阁首座长老苍梧子拂袖而来。
目光落在鼎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九幽冥火鼎？怎么会在……”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丹阁弟子。
“速将此人带入丹阁！”
丹阁偏殿。
百余个漆红木盒整齐排列，腐臭味扑面而来。
主考官王通捏着胡子，斜睨着站在中央的林玄：
“第二关，辨识百毒。你面前的木盒里，是三年前的腐烂药草——若连这些都认不出，趁早滚去药田施肥。”
林玄扫过面前发黑的甘草、流脓的紫堇。
忽然轻笑一声：
“王长老昨夜去了乱葬岗？”
王通脸色微变：
“胡说！老夫怎会……”
“尸骨花的花粉。”
林玄指了指他袖口的淡淡黄粉。
“第三十七座坟的墓碑上刻着‘李’字，棺木腐朽时会渗出这种花粉。”
他指尖划过鼎沿，幽蓝火焰腾空而起，将整筐腐草卷入鼎中。
“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您让我辨腐草，究竟是考校眼力，还是想借机灭口？”
鼎中突然腾起青紫色毒雾。
王通瞳孔骤缩。
那是失传已久的万毒谱丹纹！
“你……你竟敢……毒……！”
他手忙脚乱地祭出法器，却见毒雾化作鬼脸，直扑他面门。
颈间突然传来刺痛，低头看去，一道暗紫色尸斑正顺着脖颈蔓延。
“救、救我！”
王通扑通跪地，冷汗浸透衣襟。
林玄袖袍一挥，毒雾回笼：
“尸骨花之毒，需用三尾青鸾血调和往生草。”
他忽然贴近王通耳边，低声道。
“不过你体内的魂毒……”
指尖轻点其眉心，一缕几乎不可见的黑气钻入经脉。
“还是留着日后再说吧。”
殿外，往生殿密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袖中玉简快速记下：
“九幽冥火，凤凰丹纹，能识魂毒……”
正当丹阁内一片哗然时，三声钟响突然回荡在青云宗上空。
苍梧子脸色凝重：
“后山闭关处传来异动，老祖……怕是遭了暗算！”
众人匆匆赶往闭关殿。
石室内，青云宗老祖盘膝坐在蒲团上。
面色青黑，眉心一道蜿蜒的黑气如活物般蠕动。
丹阁弟子们围在四周，束手无策。
“此毒……非寻常药可解。”
苍梧子皱眉道。
林玄挤开人群，目光落在老祖眉心：
“这不是毒，是魂鼎之术的反噬。”
他伸手按在鼎身上。
幽蓝火焰化作细针，刺入老祖天灵盖。
“当年我被人用这术法炼魂时，可没这么好受。”
火焰在老祖体内游走。
片刻后，三道血色小虫从其眉心爬出。
在半空发出尖锐的嘶鸣。
林玄冷笑一声，鼎中火焰暴涨。
将小虫卷入其中：
“魂虫？三十三重天的老东西，倒是还记得我。”
老祖猛地睁开眼，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抓住林玄手腕：
“你……你怎会识得炼魂术？你究竟是……”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巨响。
往生殿主的身影映在水镜上，声音冰冷：
“药帝大人，这一世您逃得掉献祭吗？”
林玄袖中，尚未完全炼化的魂虫突然开口。
声音里带着熟悉的阴鸷：
“丹尊让我问候您——九次轮回，您累了吗？”
他瞳孔骤缩。
丹尊……秦逸舟！
前世那个亲手将他推入鼎炉的挚友。
竟已成了丹尊？
夜空之中，双生月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方巨大的丹鼎虚影。
深夜，丹阁密室。
苍梧子盯着林玄手中的锈鼎，声音颤抖：
“老夫活了三百岁，从未见过有人能引动问心阶崩裂，更未见过……能炼化魂虫的丹师。”
林玄指尖划过鼎耳：
“有些事，长老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忽然看向密室角落。
“往生殿的朋友，看了这么久，不打算现身？”
阴影中，一道黑影闪过。
玉简碎片落在地上。林玄捡起碎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九幽冥火现世，速报丹尊。”
他轻笑一声，将碎片投入鼎中：
“秦逸舟，江雪衣……这一世，该换你们尝尝被炼的滋味了。”
小翠在门外等着，看着少年从密室走出，眼中幽蓝火焰比往日更盛。
她忽然想起昨夜祠堂的哭声，还有那轮诡异的双生月。
她的少主，似乎真的不再是那个被退婚时只会躲在柴房的废物了。
“小翠，去打盆水。”
林玄将鼎放在石桌上，看着鼎中倒映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