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银,倾泻在庭院中央那株百年海棠上。
花瓣在夜风中簌簌飘落,有几片沾在楚楚的肩头,像停驻的蝶。
维维沉吟片刻,“楚楚,既然你要此刻去寻找线索,那我助你催动腕间的量子印记,看能否调动空间量子能量助你飞行!”
“调动空间能量?助我飞行?你是说御风飞行?”
楚楚惊愕,整个凌云两墟真正能御风飞行的人屈指可数。
“集中意念于腕间。”
维维的声音在意识深处回荡,带着奇异的共鸣,“想象你的能量像水一样流动。”
楚楚闭目凝神,忽然感到胎记处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感觉像是被无数根银针轻轻挑动神经末梢。
回廊转角处,绾月死死攥住舒墨的衣袖。
她傍晚就注意到小姐的反常:瞬息间移动到庭院里,对着空气的自言自语,还有太医诊脉时突然的时空凝滞感。
此刻月光将她与舒墨的影子投在朱漆栏杆上,像两尊凝固的雕像。
“你看!”
绾月的声音压在喉咙里。
舒墨正要反驳,却见一缕幽蓝的光丝从楚楚腕间蜿蜒而出。
那光芒起初细如发丝,渐渐变得如溪流般丰沛,在月色中流淌出液态金属的质感。
光流环绕着楚楚旋转,逐渐编织成一个半透明的球形光罩。
光罩表面浮动着复杂的纹路,里面夹杂着古怪的字符,又像是星云图谱。
偶尔有细小的电芒在纹路间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海棠花瓣落在光罩上,瞬间被分解成无数光点,融入蓝色流光之中。
“小姐何时修练的此种术法?”
舒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自他来到穆府当差,却从未见过这般术法。
光罩内的楚楚悬浮离地三寸,发丝无风自动,每一根都泛着淡淡的蓝晕。
此刻的楚楚正经历着奇妙的感官体验。
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正沿着光流扩散,能同时“看”到光罩内外的景象:绾月惊惶的表情,舒墨绷紧的下颌线,甚至远处厢房里父母平稳的呼吸声。
更奇妙的是,月光似乎有了实体,像清凉的绸缎拂过皮肤。
“现在试着移动。”
维维的声音变得飘渺,“想象你是水中的一片叶子。”
楚楚心念微动,光罩竟真的缓缓上升。
离地一丈时,她透过光壁看到整个穆府的格局,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在量子视角下呈现出奇特的叠影,仿佛无数个时空的穆府重叠在一起。
“小姐飞起来了!”
绾月腿一软跪倒在地。
舒墨急忙捂住她的嘴,却止不住自己牙齿的打颤。
他们看见楚楚的身影在光罩中变得模糊,时而像是要消散在月光里,时而又凝实如常。
最骇人的是,光罩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回廊的柱子像被无形的手拧成了麻花状。
楚楚却沉浸在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中。
她发现自己的能量场能与月光产生共振,每一次呼吸都让光罩更加明亮。
当她尝试向荷塘移动时,整个光罩竟如流星般划过庭院,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光尾。
“这就是御风而行?”
她在意识中惊叹。
不同于轻功的借力使力,这是真正的凌空虚度。
夜风穿过光罩时被分解成无数细小的气流,每一缕都带着独特的信息,荷塘里将开的睡莲,马厩新添的草料,甚至城墙外更夫渐近的梆子声。
突然,光罩剧烈震颤起来。楚楚感到腕间的胎记发烫,维维的声音断断续续:“能量不稳……快落地……”
光罩表面的字符开始崩解,像打碎的镜面般剥落。
下坠的瞬间,楚楚本能地伸手抓住海棠树枝,不料整棵树突然迸发出耀眼的蓝光。
“小姐!”
舒墨再也忍不住冲了出来。
就在他即将触及光罩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弹开。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楚楚被吞没在暴涨的蓝光中,那株百年海棠的每一片叶子都变成了发光的水晶。
片刻后,蓝色光罩再次将楚楚完全包裹其中。
她感到周身被某种温暖而轻盈的物质托起,仿佛浸泡在初春的溪流里。
能量场表面泛起细密的波纹,每一道涟漪都折射出月光的银辉,在庭院中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
突然,天穹中的明月像是拧开了闸门。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月华光瀑倾泻而下,笔直地注入蓝色球体。
那光芒纯净得不似人间所有,将穆府的飞檐斗拱、假山回廊照得纤毫毕现。
院角的夜昙误以为天明,竟在瞬息间完成了绽放与凋零的生命轮回。
“楚楚小姐,成了!”
维维的声音在意识中炸开,带着罕见的激动。
但紧接着语调骤变:“糟了!能量外溢太强——”
话音未落,整座穆府已被笼罩在诡异的白昼中。
鹿府西苑屋顶的瓦片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鞠星婵雪白的靴尖轻点屋脊,绣着暗纹的裙裾在光芒下泛着冷光。
她方才正在修炼的“九转摄魂”被迫中断,灵力反噬的灼痛感还残留在经脉中。
屋顶上早已经趴伏的着几个人影,听见身后动静,猛然间转过头来,“星婵?”
“这光芒……”
鞠星婵心口猛地一抽。
她自幼修习的鞠家秘术“取万物”需汲取日月精华,但即便修炼到极致,也绝无可能引动如此磅礴的天地能量。
更令她心惊的是,光瀑竟以月华为引,倾入穆家庭院,又是穆楚楚?
鞠星婵眼中藏不住的嫉妒已经跃出了面皮。
鞠秉德的胡须在风中颤动。
老谋深算的他此刻竟失了往日的镇定,布满风霜的手死死抓住屋脊兽首:“穆家的纯正灵力传承……”
他想起三十年前那场宫变,穆承宇手持一柄长剑能凝聚月光……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不过是障眼法。
鹿府东院与穆家离得很近,自从穆楚楚被封为公主,钦天监测定和亲吉日,鹿鸣齐几乎每日辗转难眠。
此刻,烬渊正陪他在院子里饮酒,当然更多的是与烬渊谋划如何在和亲当日抢下楚楚。
鹿鸣齐打了个酒嗝,手中的白玉酒杯滚落池塘,惊醒了睡莲下的锦鲤。
他眯着醉眼望向穆府方向,那片刺目的白光照得府里透亮。
他已经醉得晕头转向,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烬渊,竟然天就亮了?该歇息了!”
烬渊当然知道天还未亮,因为远处的天幕还是黑漆漆一片。
但想到少爷连日来都未曾睡个好觉,故意用身体挡住那道诡异的光瀑,“是,少爷,这就回房歇息吧!”
光球内的楚楚却沉浸在奇妙的失重感中。
维维的指引响起:“再次抬起双臂……”
她缓缓舒展手臂,指尖触到能量场内壁的瞬间,无数细小的光粒顺着经络涌入体内。
沉重的身躯突然变得轻盈如羽,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游鱼般浮上半空。
“想象你是月光的一部分。”
维维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楚楚感到自己的意识正与光瀑产生某种共鸣,能清晰“看”到能量流动的轨迹,月光穿过她身体的每个细胞,在皮下形成细密的网络,最后汇聚到腕间的量子印记上。
光瀑突然扭曲变形,楚楚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视线中的景物开始重影。
她看到两个重叠的穆府,一个是现在灯火通明的模样,另一个却是满地焦土的废墟。
“能量过载!”
维维几乎是在吼叫,“收力!像收风筝线一样!”
楚楚强忍手腕的酸麻,想象自己正在收回无形的丝线。
瀑开始逆流,那些倾泻而下的月华竟像倒放的录像般退回天穹,能量场随之急速收缩。
楚楚感到身体陡然沉重,在即将坠地的瞬间,残余的蓝光在她脚下形成缓冲的气垫。
当最后一丝光芒没入胎记时,整个庭院重归黑暗。
楚楚回过神来,一个趔趄,差点倒栽下地。
夜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泛着幽蓝微光的海棠花瓣。
楚楚站在月影里,面纱下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维维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喂,你当心点儿!这还需多适应几次!”
“这回真成了?”
她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胎记。
那里还残留着能量流动后的余温,月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维维的笑声在意识深处荡开:“自然!”
那语调活像只偷到鱼儿的猫,“也不看看是谁教的!”
话音未落,楚楚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波动扫过庭院,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面投了颗石子,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
“维维,你在干嘛?”
“抹去记忆啊!”
远处的回廊下,舒墨正转身离去。
他已经全然不记得片刻前目睹的异象。
“绾月,小姐不过是练功,”他的声音里带着困惑,“你非说小姐有异样。”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绾月呆立在原地,纤细的手指绞着帕子,眉心拧成一个小小的结。
她分明记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记忆却像被虫蛀的丝绸,只剩支离破碎的丝缕。
夜风吹动她鬓角的碎发,也吹不散那团迷雾般的违和感。
西苑屋顶上,鞠秉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惯常的严厉取代。
“你的术法练得如何了?”
他转向女儿时,“其他的事父亲会安排妥当。”
鞠星婵张了张嘴,耳坠在颊边轻晃,她总觉得方才屋顶的谈话缺了关键一环,却怎么也想不起遗漏的内容。
子时的更鼓从远处传来。
楚楚系好面纱,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父母院落。
正当她准备跃入夜空,维维突然惊叫:“等等!你袖子里藏了什么?”
楚楚从袖中取出海棠花瓣。
粉白的底色上,蓝色叶脉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与腕间胎记的脉动完美同步,正是方才在定格的时空中收集的。
“聪明的脑袋确实好用!”
维维的声音带着调侃,“这片花瓣沾染了时空裂隙的能量,或许能帮到你!”
“该出发了。”
她轻声自语。
足尖轻点,夜风托起她的身形,掠过穆府高高的院墙。
一缕蓝纹在黑暗中划出流星般的轨迹,直指清晏城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