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湿的后背被夜风一吹，激起一阵寒颤。
李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片被围墙圈禁的死亡地带逃离，直到混入远处尚有零星路灯和车辆往来的街道，才敢停下脚步，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大口喘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吓人。脑海中不断闪回着灵视状态下看到的骇人景象——翻滚的灰黑怨气、扭曲的能量痕迹、那些茫然徘徊或充满恶意的模糊鬼影，尤其是那个核心怨灵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
那不是幻觉，不是梦境。是真实不虚、存在于这座城市光鲜表皮下的腐烂脓疮。
而他，刚刚近距离接触了它，甚至可能……惊动了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点烙印依旧冰凉，仿佛刚才的惊魂并未对它造成任何影响。脑海中，地府工作证的界面清晰显示：
【身份认证：李默。职务：地府驻阳世事务首席执行官（试用期）。】
【当前功德点数：2。】
**【能量储备：51%（缓慢恢复中）。】_
**【待办事项：异常报告（编号：dF-Report-2023xxxx-001）审核中…】_
功德点只剩2了。穷得叮当响。
他苦笑一下，拖着依旧有些发软的双腿，朝着地铁站走去。末班车的时间快到了。
回到那个狭小逼仄的出租屋，已是深夜。他反锁上门，拉紧窗帘，仿佛这样就能将外面那个诡异的世界隔绝开来。他没有开灯，径直倒在床上，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精神却异常清醒，如同被冰水浸过。
“星城家园”的景象，张总那负873的功德值和缠绕的怨念，地府这荒诞又危险的“职务”……所有信息在脑海里翻滚、碰撞。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眠浅而多梦，破碎的画面交织，尽是灰雾、鬼影和张总那张志得意满的脸。
第二天，他是被手机闹钟吵醒的。
头痛欲裂，四肢沉重。勉强爬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的自己，李默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昨晚的经历太过超现实，而此刻，他必须收拾起这一切，重新变回那个为了一份方案、一份薪水而奔波劳碌的普通上班族。
挤上早高峰如同沙丁鱼罐头般的地铁，周遭是嘈杂的人声和浑浊的空气。他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实则是在默默感受眉心的烙印和脑海中那个界面。
能量储备恢复到了68%。功德点依旧是可怜的2。
那份异常报告，依旧显示“审核中”。
地府的办事效率，看来也不怎么样。
回到公司，气氛依旧压抑。项目部里弥漫着一股低气压，显然昨天被张总狠批一顿的后遗症还在持续。同事们大多无精打采，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或者低声交流着修改方案的痛苦。
李默在自己的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却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他需要理清思路。
地府cEo的身份，不是他想摆脱就能摆脱的。那个烙印，那份协议，还有脑海中真实不虚的界面和能力，都在提醒他，他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显然并非善地。“星城家园”就是明证。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完全指望那个不知何时才会有回音的“异常报告”。他需要主动做点什么，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力量。
功德点！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明确看到、并且似乎可以兑换实际好处的“资源”。
如何获取功德点？完成地府的“KpI”，也就是任务。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向脑海中的工作证界面发出一个模糊的“查询任务”的意念。
界面微微波动，一行新的信息浮现出来：
【日常\/周常任务列表（试用期权限）：】
1. 【日常】引渡普通滞留灵（无害级）：奖励功德点+1~3。（提示：需自行在城市范围内搜寻符合条件的目标。）
2. 【日常】净化微小怨气节点：奖励功德点+2~5。（提示：需配备基础净化权限或法器，当前权限不足。）
3. 【周常】协助地府巡游阴差处理小型灵异事件：奖励功德点+10~20。（提示：事件随机触发，需附近有地府巡游阴差活动并发出征召。）
……（列表下方模糊，似乎有更多任务，但权限不足）】
自行搜寻？权限不足？随机触发？
李默看得眉头紧锁。这任务系统，比他想象的还要不靠谱。让他一个新手自己满大街去找鬼来“引渡”？而且还有权限要求？这地府的“人力资源”管理，未免也太粗放了。
难道就没有点更……常规的、稳定的功德来源？
他忽然想起《地府功德律》详解里，似乎提到过“阳世善行亦可积累微末功德”的说法，只是效率远低于完成地府指派任务。
阳世善行……
他正思索着，项目经理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
“李默，张总那边又催了，‘星城家园’项目的前期筹备会下午就要开，这是刚拿到的一些地块基础资料和市场分析，你先看看，下午跟我一起去开会。”
“星城家园”！
听到这个名字，李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强行保持镇定，接过那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资料。
“这么快？”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张总雷厉风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项目经理叹了口气，“这块地他势在必得，听说前期投入已经不小了，催得紧。”
李默低下头，翻看手中的资料。
大多是些官方文件、地块规划图、市场调研数据，看起来一切正常，甚至充满了美好的前景描述——“区位优势显着”、“未来城市发展核心”、“潜力巨大”……
但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图表之下，李默仿佛能嗅到昨晚那片荒地上弥漫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怨念味道。
他的目光扫过一幅地块的卫星俯瞰图，手指不由自主地在那片区域的中心——也就是那几栋未拆毁旧楼骨架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这里，就是那个核心怨灵的盘踞之地吗？
下午两点，高层会议室。
张总张志强端坐主位，意气风发。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向与会的各部门负责人描绘“星城家园”的宏伟蓝图。
“……所以，星城家园，不仅仅是一个地产项目，更是我们创界科技战略转型的关键一步！它将打造成为集高端住宅、商业综合体、智慧社区于一体的城市新地标！”
他声音洪亮，挥舞着手臂，充满了感染力和……自信。若非李默亲眼见过他那骇人的功德值和被怨念缠绕的状态，几乎也要被这番演讲所打动。
李默坐在会议桌的末尾，低着头，假装认真记录，实则是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张总。
没有动用灵视，他看不到生死簿的幻影。但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眉心烙印带来的微妙感知，他总觉得张总周身笼罩着一层极淡的、不祥的灰暗气息，与他此刻红光满面的状态形成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当然，任何伟大的事业都不会一帆风顺。”张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关于这块地的一些……无稽之谈。”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张总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威严：“什么风水不好，什么历史遗留问题，都是些阻碍发展的封建迷信！在绝对的实力和科学的规划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成功的事实，击碎一切谣言！”
众人纷纷附和。
李默却注意到，坐在张总左手边的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工程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散会后，李默故意磨蹭了一下，等到那位老工程师——姓周，是公司负责工程技术的元老之一——走出会议室，他才快步跟了上去。
“周工。”李默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周工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看清是李默，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是小李啊，有事？”
“周工，关于‘星城家园’那块地……”李默斟酌着用词，压低声音，“我听说，之前好像有一些……不太好的传闻？”
周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看了看左右，将李默拉到走廊尽头的窗边，这里相对僻静。
“小李，这些话，在外面不要乱说。”周工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忧虑，“张总最讨厌有人谈论这个。”
“我明白，周工，我就是有点……好奇。”李默做出虚心请教的样子，“毕竟项目这么大，多了解点情况总没坏处。”
周工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块地，以前是红星村和一片老厂区。拆迁的时候……确实不太平。听说有钉子户闹过，好像还出过意外……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后来拆迁完成，也就没人提了。”
他顿了顿，看着窗外，眼神有些复杂：“不过，我干工程几十年，有些地方，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那块地……我前阵子跟着张总去看过，感觉……死气沉沉的。植被的长势，土壤的颜色……都有些异常。但这些花，没法跟张总说，他听不进去。”
死气沉沉……植被长势异常……
这和周工基于经验的直觉，与李默昨晚灵视下看到的景象，不谋而合！
“谢谢周工，我明白了。”李默真诚地道谢。
周工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好自己的事吧，年轻人。有些浑水，能不趟就别趟。”
看着周工离开的背影，李默的心情更加沉重。
周工的直觉，工人的抱怨，他昨晚的亲见，还有张总那负值的功德和缠绕的怨念……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论——“星城家园”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而张总，正一意孤行地朝着这个陷阱猛冲。
李默回到自己的工位，感觉手里的普通签字笔有千斤重。
他只是一个试用期的地府cEo，功德点只剩2，能量储备刚过七成。他能做什么？阻止张总？他拿什么阻止？上报地府？报告已经交了，石沉大海。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再次将意念沉入脑海，近乎偏执地检索着《地府功德律》详解和《常识问答》，寻找任何可能打破僵局的线索。
突然，一条之前被他忽略的、位于《常识问答》非常角落的信息，映入他的“眼帘”：
【问：若发现阳间重要人物（功德值＜-500）即将接触或已接触高危异常点（如小阴巢），且可能引发严重后果，除提交报告外，是否有紧急处置建议？】
【答：可尝试进行‘风险警示’。通过地府工作证，消耗功德点（具体数值依据目标业力及异常点危险等级浮动），可向目标发送一次极其微弱、源于潜意识层面的‘警示’或‘不适感’，可能影响其决策倾向。成功率及效果受目标意志力、当前运势及业力抵抗等因素影响，存在不确定性。注：此为非强制建议，且需自行承担功德点消耗。】
风险警示！
消耗功德点，向目标发送潜意识层面的警示！
李默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这或许……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可能产生影响的事情了！
他立刻看向目标——张志强。
**【目标：张志强。功德值：-873。】_
**【关联异常点：‘星城家园’小阴巢（未爆发状态，威胁等级：中）。】_
**【估算‘风险警示’所需功德点：15点。】_
15点！
李默看着自己那寒酸的“2”点功德，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还差13点！
他需要功德点，迫切需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不靠谱的“日常任务列表”。
【日常】引渡普通滞留灵（无害级）：奖励功德点+1~3。
看来，想赚这救急的功德点，他今晚，不得不主动去会一会这座城市里，那些无人问津的“邻居”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为了那可能存在的、阻止一场灾难的微小机会，他必须去试试。
这地府的茶，果然不是那么好喝的。每一口，都带着血汗和……功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