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小巷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回响。那扇没有招牌的旧木门,如同一个沉默的陷阱,再次矗立在眼前。
李默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几乎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刚才从这里逃离时的心悸尚未完全平复,现在却要主动叩响。他知道,这次回去,意味着他正式踏入了姜师傅所揭示的那个残酷棋局,再难抽身。
但他别无选择。
“吱呀——”
木门被再次推开,带起一阵微尘。店铺内的景象与离开时别无二致,依旧是堆积如山的杂物,依旧是那盏昏黄如豆的煤油灯,以及灯下那个佝偻专注的背影。
姜师傅似乎对他的去而复返毫不意外,连头都没回,只是沙哑地开口,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嘲弄:“怎么?没吓跑?还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李默关上门,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他走到案桌前,这一次,他没有拐弯抹角。
“姜师傅。”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店铺里显得格外清晰,“您说的‘引子’,必须是……活人吗?”
姜师傅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符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他缓缓放下笔,转过身,那双清亮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捉摸不定的光,再次聚焦在李默身上,尤其是他的眉心。
“哦?”他拖长了语调,破锣嗓子像砂纸摩擦着寂静,“你想用‘死物’替代?”
李默心头一紧,这老家伙果然料事如神!他硬着头皮点头:“是。有没有可能,用一件同样凝聚了足够业力和怨念,并且与那块地因果极深的物品,来代替……活人?”
姜师傅盯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敲击着案桌,笃,笃,笃……每一声都敲在李默的心弦上。
“理论上……不是不行。”良久,姜师傅才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天地万物,皆可承载因果气息。尤其是常年伴随生人左右、沾染其精气神韵的贴身之物,或是以其名义行大恶之事的关键信物,确实可能积聚相当的业力与怨念。”
李默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但是——”姜师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凝重,“要想达到能暂时平息‘星城’那种级别凶地怨气的程度,对这件‘死物’的要求,极高!”
“首先,它必须与作为‘源头的活物’(意指张总)羁绊极深,最好是其权势、财富或罪业的象征核心。”
“其次,它本身需蕴含极强的负面能量,最好是直接关联到足以产生‘强烈怨念纠缠’的恶行。”
“最后,它必须与‘星城’地块有直接、无法割裂的因果联系,是其恶业投射于那块土地的具体体现。”
姜师傅每说一条,李默的心就沉下去一分。这三条,每一条都苛刻至极!
“满足这三条的‘死物’……”姜师傅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或许……是某份他亲手签署、导致他人家破人亡的合同原件?是某个因他而死的冤魂临死前紧紧攥住、沾染了其绝望气息的物件?又或者……是他用以号令、推动‘星城’项目,凝聚了他全部野心和业力的……一枚私人印信?”
私人印信!
李默脑海中仿佛有闪电划过!他想起了在公司里偶尔听到的传闻,张总有一枚从不离身的鸡血石私人印章,据说是他发家之初请高人开过光的,代表着他的权威和信誉,所有他极其看重的大额合同和项目文件,都必须加盖此印才能生效!
如果传闻属实,这枚印章,几乎完美符合姜师傅的描述!
与张总羁绊极深,是其权势象征。
推动“星城”项目,必然多次使用,凝聚了其在此事上的全部业力。
作为项目核心文件生效的关键,与地块因果直接关联!
“看来……你想到东西了。”姜师傅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幽幽地说道。
李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找到了符合条件的‘死物’……用它做引子,具体需要怎么做?能确保成功吗?用了之后,对……对那个人,会有什么影响?”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如果用印章替代张总本人,张总会怎么样?会摆脱业力纠缠吗?还是会遭受反噬?
姜师傅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怪笑:“影响?嘿嘿……‘引子’之所以是‘引子’,就是因为它承载了原本该由活人承受的业力冲击和怨念反噬。用了死物,活人或许能暂时逃过一劫,不至于当场殒命或魂魄被撕碎。但是……”
他顿了顿,清亮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冰冷:“因果业力,岂是那么容易转嫁的?这件死物与他气息相连,一旦被毁,他自身必遭重创!轻则气运暴跌,权势崩塌,重则……疾病缠身,神智昏乱,余生都将在痛苦和噩梦中偿还旧债。这,就是代价。”
李默默然。
这代价,依旧惨重。但比起直接被当做活祭品,魂飞魄散,似乎……又多了一丝苟延残喘的可能?而且,这种“恶有恶报”的方式,似乎更符合某种……天道循环?
“那……成功净场的几率呢?”李默追问。
“几率?”姜师傅嗤笑一声,“小子,你以为这是买菜讨价还价吗?老夫只能告诉你方法,成败与否,看天意,看那凶地的怨气究竟积累到何等地步,也看……执行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李默一眼:“死物引子,只是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不会被瞬间反噬至死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完成净场,还得靠真本事。而且,净场之法,凶险异常,非精通阴阳术数、修为高深者不可为。你……或者你背后的人,找得到这样的人吗?”
李默再次语塞。他上哪儿去找这样的高人?难道最后还是得靠眼前这个脾气古怪、深浅不知的姜师傅?
姜师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重新拿起毛笔,慢条斯理地蘸着墨,不再看他。
“方法,老夫已经说了。用不用,找不找得到东西,找不找得到人,都是你们的事。”他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现在,你可以走了。别再来了。”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李默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姜师傅已经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替代性的残酷方案,以及执行这个方案所必须承担的巨大风险和不确定性。
剩下的路,需要他自己去走。
是向上汇报这个用“印章”作为替代引子的方案,还是继续隐瞒,或者另寻他法?
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截然不同的后果。
他看了一眼姜师傅那佝偻而专注的背影,仿佛与这满店的陈旧杂物融为一体,神秘而不可测。
“多谢姜师傅。”李默最终只是低声道谢,再次转身,离开了这家诡异的小店。
这一次,当他走出小巷,重回主街的灯火下时,心情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得到了一个可能避免最血腥结局的方案,但这个方案,同样需要他去窃取(或者说获取)张总那枚视若性命的私人印章,需要找到一个有能力执行“净场”的高人,并且要承担方案失败、甚至加速灾难的风险。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他抬头望向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地府的“福报”,真是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