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的官道后，车队便拐入了通往西山的支路。路况明显不如之前平坦，马车微微颠簸，但苏晚晚的心情却如同车窗外越来越茂密的树林，愈发青翠盎然。
她几乎整个人都扒在车窗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到路旁有野兔窜过，她能低呼一声；看到树梢停着羽毛艳丽的鸟儿，她能点评半天；甚至看到一丛开得正盛的野花，她都要嚷嚷着让马车稍停，亲自下去采上一大把，然后献宝似的捧回车里，非要萧景玄评价“好不好看”。
萧景玄由着她闹，偶尔在她递过花来时，会配合地嗅一下，然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给出一个“尚可”或者“嗯”的评价。虽然词汇贫乏，但眼神里的纵容却显而易见。
【她高兴起来，比御花园里所有的花加起来都好看。】这是太上皇陛下内心最朴素的审美观。
行了半日，前方出现了一个颇为热闹的镇甸，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人声鼎沸。
“停车停车！”苏晚晚立刻来了精神，“陛下，咱们去逛逛集市吧？体验一下民间烟火气！”
萧景玄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点了点头。他率先下车，然后转身，极其自然地朝车内的苏晚晚伸出手。
苏晚晚扶着他的手跳下车，动作利落，完全看不出是曾经母仪天下的太上皇后，倒像个被关久了终于能出门放风的小媳妇。她兴奋地搓搓手，对随行的侍卫首领吩咐道：“你们远远跟着就行，别吓着老百姓。”
侍卫首领躬身领命，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散入人群，既保证了安全，又不打扰二位主子的雅兴。
苏晚晚一把挽住萧景玄的胳膊，兴致勃勃地扎进了人流里。萧景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习惯了与人保持距离，尤其是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在公开场合。但看着苏晚晚全然信任和依赖的姿态，他最终还是放松下来，任由她挽着，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和略显紧绷的侧脸，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不自在。
【成何体统……】内心习惯性地冒出这四个字，但很快被【罢了，随她高兴】给压了下去。
集市上果然热闹非凡。卖糖人的、吹面人的、卖各色小吃、布匹杂货的，应有尽有。苏晚晚看什么都好奇，在一个卖竹编蝈蝈笼的小摊前挪不动步。
“老人家，这个怎么卖？”她拿起一个编得精巧玲珑的小笼子，语气雀跃。
摆摊的老汉见他们二人气度不凡，虽衣着朴素，但那通身的气派是遮掩不住的，连忙恭敬地说：“回夫人话，三文钱一个。”
“三文钱？”苏晚晚眨眨眼，她对铜钱的购买力实在没什么概念。【这么便宜的吗？！放在宫里，这点钱连个杯盖都买不到吧！】她内心震惊，表面上却努力做出很懂行的样子，开始砍价：“老人家，你看编得是挺好，就是小了点，两文钱成不？”
老汉：“……” 【这位夫人，您这砍价手法……有点生硬啊。】
萧景玄：“……”【她到底在做什么？】他看着自家皇后为了区区一文钱跟个小贩“据理力争”，感觉十分新奇。
最终，在苏晚晚“锲而不舍”的（单方面）努力下，老汉哭笑不得地以两文钱卖给了她。苏晚晚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得意洋洋地举着那个小蝈蝈笼，在萧景玄眼前晃：“陛下你看！我会砍价了！省了一文钱呢！”
萧景玄看着她那副求表扬的小模样，眼底泛起笑意，配合地点头：“嗯，很厉害。” 内心却在想：【回头得让暗卫多给那老汉些银钱补偿。】
接下来，苏晚晚彻底放飞自我。她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假装很懂地品评了一番，把摊主唬得一愣一愣；又在一个卖土陶器的小店前，对几个憨态可掬的小陶狗爱不释手，一口气买了五个，说要带回去摆着看；甚至还凑到一群围着看猴戏的孩子堆里，跟着一起拍手叫好，笑得比孩子们还开心。
萧景玄全程跟在她身边，像一座沉默但可靠的守护神。他帮她拿着买来的各种“无用”却有趣的小玩意儿，在她被人群挤到时会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她，在她对某样小吃露出好奇目光时，会默默付钱买上一份。
当他面无表情地举着一根插满红艳艳冰糖葫芦的草垛子（苏晚晚说每样口味都要尝一个），或者提溜着一串用荷叶包着的、油汪汪的炸年糕时，那强烈的反差感让远远跟着的翠儿和暗卫们拼命捂嘴才能不笑出声。
【陛下这形象……真是越来越亲民了。】翠儿内心泪流满面，【不过，真好。】
逛累了，苏晚晚拉着萧景玄走进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面摊。
“老板，两碗阳春面！多加葱花！”她熟门熟路地点单，仿佛经常光顾这种地方。
萧景玄看着那略显油腻的桌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还是从容地坐下了。他打量着这简陋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摊，灶台上氤氲的热气，食客们吸溜面条的声响，老板热情的吆喝……这一切，与他过去几十年所处的环境天差地别，却奇异地并不让他反感。
【这便是……她所说的烟火气？】他若有所思。
面上得很快，清汤白面，几点翠绿葱花，简单却香气扑鼻。苏晚晚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开动，吃得呼哧带响，一脸满足：“嗯！好吃！陛下你快尝尝！比御厨做的那些精致汤羹有味道多了！”
萧景玄学着她的样子，挑起几根面条，优雅地送入口中。味道确实……不错。是一种质朴的、温暖的味道。
【看来，宫外的食物，也并非一无是处。】他默默地想，又吃了一口。
吃完面，苏晚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啊~这才是生活啊！”
夕阳西下，给整个小镇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两人并肩走在回马车的青石板路上，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苏晚晚手里还拿着那个蝈蝈笼，一晃一晃的。
“陛下，今天开心吗？”她歪着头问。
萧景玄侧头看她，晚霞映在她带笑的眉眼间，灵动鲜活。他心中一动，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一缕鬓发。
“开心。”他答道，声音是难得的温和。
【有你在一旁叽叽喳喳，看什么都是有趣的。】这句心声，苏晚晚“听”得清清楚楚。她心里甜得像蜜，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那以后咱们天天都这么过！”
“好。”
回到马车上，车队继续向着西山别苑行进。苏晚晚摆弄着她今天的“战利品”，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萧景玄则拿起书，却有些看不进去，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身边那个浑身都散发着快乐气息的人。
他发现，褪去了皇宫的束缚，离开了朝堂的纷扰，就这样陪着她，看她笑，听她闹，尝她推荐的（有时古怪的）食物，买一堆看似无用的小玩意儿……这种感觉，竟比掌控万里江山，更让他感到充实和愉悦。
【江湖远……】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山峦，心中一片宁静，【若江湖是她想去之处，那便是吾心安处。】
苏晚晚似乎感应到他心中所想，放下手中的小陶狗，凑过来，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陛下，咱们这算不算是……私奔成功？”
萧景玄失笑，抬手揽住她的肩膀，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嗯，成功了。”
马车悠悠，载着一车细碎的阳光和满厢的温馨，驶向暮色，也驶向他们向往已久的、自在如风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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