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元老被罚俸三月,捧在手心的皇后被禁足一月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惹得皇帝龙颜大怒,连带着捧在心尖尖的皇后都一起发落了。
“王相,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刑部侍郎问王传辛,“陛下摆明了是偏袒皇后,那日的话是解释,可也是警告啊。”
王传辛捋捋胡子,气定神闲道:“陛下说的对,我们与皇后本就不该有矛盾,更何况,他当真没做过有损大周百姓之事。”
“可他终究是个外族,”大理寺卿孟郊犹豫道,“如今他记不清过去,姑且能全心全意为陛下着想,若是有一日他想起来了呢?到时又该如何?”
“走一步看一步吧,”王传辛摇摇头说,“莫要因小失大。”
“啊——!”
错拉汝赤尖叫一声坐起来,满头大汗,眼中还盛着未褪去的惊恐。
“怎么了?做噩梦了?”
周唯跟着坐起来,赶忙想伸手抱他,谁知对方却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声音嘶哑地说:“我没事。”
错拉汝赤的抗拒让周唯有些发懵,他不明所以地坐在一旁看着眼神涣散,身体还在一阵一阵发抖的人。
“我……”许久之后错拉汝赤突然问,“是不是能孕育子嗣?”
周唯一愣,想当然的以为错拉汝赤依旧无法接受自己特殊的构造,于是赶忙安慰:“太医会按时送药给你,你不……”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可你不想要……”错拉汝赤没再抗拒周唯的触碰,只是打断了他的话,自顾自说,“你不信那是你的骨肉。”
居然是他亲手扼杀了自己和错拉汝赤之间唯一一个孩子……周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喉头发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怪从那之后错拉汝赤会那么排斥生儿育女,高傲如他,是绝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赶着为一个男人生孩子……
“你别想狡辩,我看过脉案,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脉象异常,与孕期女子无异,太医不可能不告诉你……”
周唯动了动嘴,他想说太医确实没告诉他,可仔细一想,似乎当时医师是有话想对他说的,只不过是他没耐心听。
“我那时真不知道……”
“我以为你那晚的凶狠是醋意大发,原来是对我的惩罚……”错拉汝赤红着眼抬起头看着周唯,失望与悲伤无处遁形,“我本想着那孩子来的突然走的也意外,怕是我们之间缘分未到,没想到,我竟然连他的存在都不配知道……”
周唯一开始也不知道错拉汝赤怀着一个孩子,后来便怀疑那是赫连昭阳的孽障,于是一碗堕胎药送走了他,可如今看来……终究是他自作孽……
“对不起……”周唯低声解释,“我不知道那是我们的……”
周唯突然停了下来,事已至此说这么多还有什么意思?总归都是他伤了错拉汝赤。
“你瞒着归元丸的药引也是因为这件事?”
“什么药引?”
错拉汝赤仍旧疑惑,突然,他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扣着周唯的肩膀,指尖都成了青白色,忍不住小声呻吟:“我头疼……”
话音未落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色惨白,脸上的泪痕还未消去,额头上还挂着因疼痛而渗出的细密汗珠。
“阿鸢!阿鸢!”周唯顿时慌了神,赶忙叫人宣太医,之后轻轻拍了拍错拉汝赤的脸,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醒醒,太医马上到,先别睡,跟我说句话。”
错拉汝赤挣扎着睁开眼,伸手握住周唯的手腕,小声道:“别走……”
“我不走……不走……”
周唯生怕错拉汝赤再出什么事,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医跪在一旁诊脉也是满头大汗,他根本没发现错拉汝赤的身体有什么异常,但对方却头痛难忍晕了过去,这让他如何解释……
“如何?”周唯问到,“是何原因造成的?”
“这……”太医犹豫道,“许是殿下昏睡太久,气虚血滞,再加上记忆受损,如今想起一些过往,才会导致头痛难忍……”
“朕问你有什么法子缓解,如何让他醒来!”
太医哆哆嗦嗦地匍匐在地:“回陛下,那归元丸是西域的药,是否有用,有何后遗症,这些臣都不知,不敢贸然施针用药……”
“废物!”周唯大怒,“要你们有何用?都给朕滚!”
就在这时周唯突然想起赫连昭阳临走前送了一个人给他,或许她会有法子。
“来人,去天牢把玄天带过来。”
玄天带着沉重的铁链来到凤辞宫,看着错拉汝赤苍白瘦削的模样突然有了一瞬的懊悔,他可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归元丸有何副作用?”
“我不知道。”玄天摇摇头,她的确不知归元丸会有什么后遗症,甚至错拉汝赤服用归元丸后会变成记忆混乱的疯子都是她闻所未闻的。
“朕没工夫跟你兜圈子!”周唯突然暴起,将手边一个翡翠宝瓶狠狠掷在地上,怒道,“他若有什么事,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玄天盯着散落在自己脚边的碎片良久,突然弯腰拿起一片凑近闻了闻,接着讽刺地笑起来,指着周唯说:“有这东西在,你请多少太医都无济于事。”
“你什么意思?”
玄天又拾了几个碎片闻了闻,更加笃定这瓶子不简单,心中的愧疚反而还少了几分,就算没有她从中作梗,在这用了十成十如欢粉的瓶子的作用下,错拉汝赤也会因心力交瘁郁郁而终。这小家伙命中注定不能长寿,怨得了谁?
“如欢粉,南域用来惩治不忠之人的药,直接服用可叫人精神恍惚,犹如行尸走肉,对主家言听计从,若是焚烧则效果更甚,”玄天把玩着手中的碎片,继续道,“但这显然是将如欢粉混在了保护翡翠的漆料里,药效虽没有直接服用那么强,可闻着这东西散发的异香,久而久之,也就离彻底疯癫不远了。”
周唯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片,牙齿咬得吱吱作响,错拉汝赤曾见这瓶子精致又小巧,所以拿来放在床头插花用,没想到这个小东西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这瓶子是哪儿来的?”
若是这东西一直存放在凤辞宫,错拉汝赤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便罢,可若是有人故意为之……
“回陛下,”玉清跪在一旁道,“这瓶子是您和殿下大婚后,奉昌郡主送来的……”
虞轻羽侍奉沈清瑶多年,事必躬亲毫无怨言,可周唯就是跟她生不出别的感情,于是在登基之初便封了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姐为奉昌郡主,还为她择了青珺侯为夫婿。
周唯阴沉着脸若有所思,良久后问到:“这是毒?如何解?”
玄天不知道苦心经营多年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害错拉汝赤图什么,更不明白害都害了,如今还要奋力救他又是为了什么。
“不是毒,”玄天叹口气道,“他接触并不久,远离这东西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此话当真?”
玄天点点头,苦笑看着错拉汝赤没说话,这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如今误打误撞用的上她来救他一命,或许都是天意。
当晚错拉汝赤迷迷糊糊醒过来,脑袋还是闷闷的,一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毫无章法地涌进脑中,他微微蹙眉,抱着脑袋往身边暖烘烘的怀抱靠了过去。
“你醒了?”周唯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头痛?”
“嗯……”错拉汝赤将脸埋在周唯胸口闷哼一声,“难受,晕,恶心。”
“来人!宣太医!”
“不必,”错拉汝赤伸手环住周唯的腰,整个身子凑过去跟周唯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闷声道,“抱我一会儿,想你了。”
周唯的心猛的一颤,赶忙紧紧抱住靠在怀里的人,疼惜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我在。”
“我能听到你的声音,能感觉到你在我身边,可我醒不来,又感觉像是被谁夺了这躯壳,所作所为都非我本意,根本不受我控制,”错拉汝赤顿了顿继续道,“许多事都是模模糊糊的……抱歉,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你何时给我惹过麻烦?”
周唯听着错拉汝赤的话心疼不已,他终于恢复了,恢复成了那个谨言慎行的他,把所有事都压在心底,累了痛了从来不说,还得时刻在各方之间周旋的他,如此他倒是希望错拉汝赤永远停留在那个无所畏惧,随心而动的状态,或许那才是最真实,也是最自由的他。
“我有点嫉妒前几日的我了,由着心思为所欲为,开心就笑不快就闹,活的真实洒脱,是我永远无法实现的样子,”错拉汝赤抬起头看着周唯问到,“你呢?你喜欢哪个?”
周唯怔愣一瞬然后苦笑着说:“你这问题让我怎么答?都是你,怎么区分的开?”
“不一样的,”错拉汝赤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周唯什么样的回答,只是倔强地重复道,“这不一样。”
“那你说哪里不一样?”周唯突然反客为主,不怀好意地问,“是花样更多了?还是夜里更粘人了?”
“你!”错拉汝赤唰地从脸红到了脖子,局促地推开周唯道,“你不害臊!”
周唯顺势翻身将人按在身下,极尽温柔地好好亲了亲那张倔强的小嘴,道:“无论你怎样,在我眼里都只有一个你,阿鸢,你是自由的,而我永远是你信任和依赖的肃王殿下。”
从那日他跑去肃西找肃王开始,周唯便知道,错拉汝赤的潜意识里,只有肃王才能给予他想要的爱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