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起了。”
万民宫内，赵政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但他面前摊开的那张刚刚送达、带着北境风尘气息的急报，以及侍立两侧的韩信与萧何骤然绷紧的身体，都昭示着这简单的四个字背后蕴含的血色。
“黑松堡，匈奴左贤王麾下，千余骑，意图劫掠屯田粮秣。”韩信指尖点在地图上那个代表边境堡垒的标记，语速快而清晰，“时机抓得很准，秋收刚过，堡内粮秣充足。是试探，也是抢劫。”
萧何眉头紧锁：“黑松堡守军不足三百，多是屯田兵，恐难久持。项都护那边……”
“他已经动了。”赵政截口道，目光锐利如刀，落在舆房外隐约可见的北方天际，“朕让他练的新军，磨的刀锋，是时候见见血了。传令：按新制应对。令项羽，前锋营出击，以火器为先导，骑兵侧击，务必全歼或击溃来敌，擒获活口！令樊哙，就近调动民兵，于黑松堡周边险要处设伏，截断匈奴退路！韩尚书，你坐镇中枢，研判敌情，协调全局！”
一道道命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整个战争机器的涟漪。
北境，边军大营。
战鼓擂响，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早已枕戈待旦的前锋营迅速集结。与以往纯粹的骑兵队列不同，这支队伍中，多了一支约五十人的特殊小队——他们身着轻甲，背负着长约五尺、通体黝黑的铁管，正是工部火药工坊最新交付的“改良型突火枪”，被兵士们私下戏称为“响雷棍”。
项羽顶盔掼甲，翻身上马，目光扫过这群略显紧张却又带着新奇的火器兵，声如洪钟：“都给老子听好了！待会儿接敌，你们这些玩‘响雷棍’的，先给老子轰他娘的！把匈奴崽子炸懵了，老子的骑兵再冲上去砍瓜切菜！谁要是手软了，哑火了，回来军法从事！听明白没有？”
“明白！”火器队长，一个名叫王铁柱的黑壮汉子，憋足了气吼道，手心却因紧张而微微出汗。他们训练时日尚短，这“响雷棍”威力虽大，但操作繁琐，且是首次实战。
马蹄声如雷鸣，前锋营如同离弦之箭，扑向百里外的黑松堡。
与此同时，兴洛城兵部衙门的舆房内，已是一片忙碌。巨大的北境沙盘旁，韩信根据烽火台信号和驿站快马送来的零星情报，不断调整着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
“黑松堡遇袭……烽烟示警……项都护已率前锋营出援……”他喃喃自语，手指在黑松堡周围的地形上划过，最终停在了一条名为“野狼谷”的狭窄通道上。“匈奴若退，此乃必经之路。传令樊哙，率所属民兵，即刻前往野狼谷，依险设伏，多备绊马索、滚石，务求截住溃敌！”
命令通过快马迅速传出。
黑松堡外，烟尘滚滚。
数百匈奴骑兵正如狼群般围着堡垒打转，箭矢不断抛射入堡内，堡墙上的守军依托工事奋力还击，但人数劣势明显，形势岌岌可危。
就在此时，地平线上扬起了更大的烟尘，伴随着沉闷而整齐的马蹄声。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堡墙上的守军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匈奴骑兵也发现了来援的华绥军，带队的一名千夫长呼喝一声，分出大部骑兵，调转马头，准备迎击。他们惯于野战，自信在马背上无人能敌。
项羽一马当先，看着迎面冲来的匈奴骑兵，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猛地一挥手臂：“火器队！前列！给老子轰！”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嘶声下令：“第一排！瞄准——放！”
数十名火器兵同时扣动扳机（或点燃火绳，视具体设计），引信嗤嗤燃烧。
下一刻——
“轰！！！！！！”
一片震耳欲聋的、绝非弓弦所能发出的巨响猛然炸开！数十道炽热的火舌从黝黑的铁管前端喷涌而出，伴随着浓密的硝烟和激射而出的铁砂碎瓷！
正在冲锋的匈奴骑兵前排，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人仰马翻！战马的惊嘶声、人的惨嚎声被这雷霆般的巨响淹没。高速飞射的弹丸破开了皮甲，撕碎了血肉，造成了远比弓箭密集和恐怖的创伤！
从未听过如此巨响，见过如此骇人攻击方式的匈奴战马彻底受惊，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将背上的骑士甩落，整个冲锋阵型瞬间大乱！
“哈哈！好！好个‘响雷棍’！”项羽看得热血沸腾，战戟直指混乱的敌阵，“骑兵！随我冲！碾碎他们！”
憋足了劲的华绥骑兵，趁着敌军混乱、士气崩溃的绝佳时机，如同猛虎下山，从侧翼狠狠楔入了匈奴阵中。刀光闪烁，血浪翻涌！
这场遭遇战，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匈奴骑兵在火器的心理震慑和物理打击下溃不成军，残部仓皇向野狼谷方向逃窜。
项羽勒住战马，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和惊恐未定的俘虏，畅快地大笑起来。他拍着赶来复命的王铁柱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龇牙咧嘴：“好小子！干得漂亮！这‘响雷棍’，真他娘的带劲！下次还让你们打头阵！”
王铁柱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第一次实战的恐惧，已被胜利的喜悦和将军的认可冲散。
野狼谷，地势险要，林木丛生。
樊哙带着石敢当等数百民兵，早已在此张网已待。他们利用山藤、坚韧的麻绳和削尖的木桩，在谷内狭窄处设置了数道简易却有效的绊马索，两侧高地上也堆满了擂石。
“都藏好了！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准露头！”樊哙压低声音吩咐，自己则和石敢当趴在一处岩石后，紧盯着谷口方向。
不多时，杂乱而惊慌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近百名丢盔弃甲的匈奴残兵仓皇涌入野狼谷。
“来了！”石敢当眼神锐利，低声道。
眼看大部分敌军进入了伏击圈，樊哙猛地一挥手！
隐藏在树上的猎户民兵立刻用利刃割断了绑缚藤蔓的绳索！
“唰！唰！唰！”
数道绊马索猛地从地面弹起，绷得笔直！
高速奔驰的匈奴战马猝不及防，前蹄被绊，惨嘶着轰然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谷内顿时一片人仰马翻，惊呼惨嚎不绝于耳！
“放石头！”樊哙又是一声令下。
两侧高地上的民兵奋力将准备好的石块推下，隆隆的滚石声更添混乱！
“杀！”樊哙拔出佩刀，如同猛虎般率先冲了下去，民兵们紧随其后，痛打落水狗。失去了速度和阵型的匈奴骑兵，在熟悉地形的民兵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很快便被尽数歼灭或俘虏。
战斗结束，樊哙踢了踢一个被捆成粽子的匈奴百夫长，咧嘴对石敢当笑道：“怎么样？老子这‘杀猪’的法子，用来打这些匈奴崽子，也好使吧？”
石敢当由衷佩服：“大人神机妙算！”
清点战利品时，樊哙看到那些匈奴兵穿的厚实羊皮袄，直接扒了几件下来，扔给几个衣着单薄、冻得有些发抖的民兵：“穿上！匈奴崽子送来的‘皮大衣’，不穿白不穿！”
一个年轻民兵笨拙地套上宽大的皮袄，学着匈奴人的样子怪模怪样地走了两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胜利的喜悦在山谷中回荡。
捷报和详细的《实战复盘报告》很快呈送到了赵政和韩信的案头。
报告里，项羽毫不避讳地指出了问题：“火器发射后，硝烟弥漫，阻碍视线，骑兵冲锋略受影响……部分兵士操作生疏，装填不及……骑兵与火器队衔接，尚有脱节……”
但他也大力赞扬：“火器之威，远超预期，破敌胆魄，摧垮战意，乃制胜关键……”
韩信看着报告，嘴角微扬，对下属道：“项都护此番，勇猛依旧，却更添沉稳，知进退，明得失。善！传令工部，根据复盘建议，着手改良突火枪，减轻重量，优化装填。另，修订训练大纲，加入‘火器与骑兵协同规避硝烟’、‘交替掩护推进’等新科目。”
而赵政，此刻正拿着宋礼呈上的《突火枪操作手册》初版雕版，眉头微蹙。
上面的文字虽力求准确，却充斥着“引信”、“药室”、“击发”等术语，对于识字不多的普通兵士而言，无异于天书。
“宋礼，”赵政指着雕版，“兵士不是工匠，更非学者。这些东西，要让他们一看就懂，一学就会。”他拿起朱笔，直接在旁边空白处修改，“什么‘置于药室’，改成‘往枪管里填三勺黑药’；‘安置铅子’，改成‘塞进一颗铁丸’。”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在纸上画了几个简笔小人，演示装填步骤，还有一个小人把火药罐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旁边标注“贴身防潮”。
“就这样，全部用大白话，配上图。这叫……嗯，‘看图说话’。”赵政放下笔，语气不容置疑，“要让每个兵，就算不识字，照着画也能把家伙事儿用起来！”
宋礼看着那充满“烟火气”的修改稿和简笔画，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钦佩道：“臣明白了！陛下此法，通俗易懂，直达根本，臣即刻命人重刻雕版！”
北境大营，庆功宴后，项羽独自站在营寨哨塔上，望着北方无垠的黑暗。那里，隐藏着更强大的敌人。
韩信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这一仗，打得痛快。”项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也打醒了老子。光靠猛冲猛打，不行了。你的那些弯弯绕，有用。”
韩信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的衣袍：“项都护过谦了。若无将军之神勇震慑，火器之利亦难尽展。此战，是新军之胜，是协同之胜。”
项羽沉默片刻，猛地一拍栏杆：“好！往后，你怎么画图，老子就怎么打！咱们一起，把这北境的篱笆，扎得让匈奴崽子撞得头破血流！”
韩信侧头，看着项羽在夜色中愈发刚毅的侧脸，缓缓点头：
“正该如此。”
“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