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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纲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对锦衣卫内部展开了新一轮更加残酷的清洗。任何与诏狱、太医署、兵马司有过关联的人员,无论职位高低,都受到了最严格的审查。一时间,锦衣卫内部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但也确实揪出了几个被收买或胁迫的内鬼,虽然层级不高,却也让纪纲惊出一身冷汗,整顿得更加卖力。

吴铭则坐镇都察院,利用其监察百司的职权,将调查的触角伸向更广阔的领域。他不再局限于刘真案和毛骧案的余孽,而是开始系统地排查所有可能与此事相关的异常动向。

他首先盯住了兵部和军器监。能搞到军制火油和剧毒,绝非普通黑市渠道所能为。他派出精干御史,以核查军械库存、审计账目为名,进驻相关衙门,明查账目流程,暗访物资流向。这一查,果然发现了问题:近半年来,有好几批标注为“训练损耗”或“自然损耗”的火油、火药,数量远超往年,且核销手续存在模糊地带。虽然暂时无法直接指向特定人物,但无疑证实了对方确实能利用军队系统的漏洞获取违禁品。

其次,他加强了对京城治安体系(五城兵马司、顺天府等)的监控。通过绩效考核和暗中调查,他发现有几个中下层官吏近期行为异常,或是突然阔绰,或是与某些背景复杂的商贾过从甚密。吴铭将这些线索默默记下,并未立刻动手,以免打草惊蛇,而是派人进行长期监控。

最重要的突破,来自对刘真旧部和毛骧余党社会关系的深挖。吴铭指示手下,不要只盯着那些明面上的官员将领,而要深入市井,查访他们的门生、故吏、姻亲、乃至早已脱离关系的远房亲戚。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名御史在查访一个早已致仕的刘真旧部时,从其家仆口中偶然得知,约莫一月前,曾有一位“气度不凡的先生”来访过老太爷,闭门谈了很久。家仆送茶时,隐约听到“大同”、“旧谊”、“前程”等词语。而那位“先生”离开时,乘坐的马车虽然普通,但赶车人的身形步伐,却像是行伍出身!

大同!再次指向了大同镇!

吴铭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巧合!他马上派人秘密前往大同镇,调查那名“称病”失踪的小旗官,以及那支运输队的详细情况。同时,他让画师根据家仆的描述,绘制了那位“气度不凡的先生”的模糊画像,在核心圈子内秘密传阅,看看是否有人认得。

就在各方线索逐渐汇聚之时,那个神秘的送信人,再次出现了!

这一次,信件不再是警告,而像是一份“礼物”。

信被直接塞进了都察院门房的信箱里,依旧是匿名。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简陋的草图,画的似乎是某个仓库的布局,并在一个角落标注了一个奇怪的符号,旁边写着两个字:“火药”。

火药?!

吴铭的心猛地一跳!对方这是什么意思?是提示?是栽赃?还是又一个陷阱?

他立刻找来纪纲商议。纪纲看到草图,也是脸色大变。图上标注的仓库位置,位于京城西南角,属于一个经营南北货的商号,背景看似清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纪纲果断道,“下官立刻派人去查!若真有私藏火药,便是惊天大案!”

吴铭同意了,但要求行动必须绝对保密,且以搜查违禁品为名,避免引起恐慌。

当夜,锦衣卫以雷霆之势突袭了那个仓库。果然!在仓库最深处一个隐蔽的夹层里,发现了足足上百斤私自囤积的火药!虽然尚未配置成爆炸物,但其数量已足够制造巨大的破坏!

商号老板被抓后,吓得魂飞魄散,声称对此毫不知情,仓库是租给一个外地客商的,手续齐全,他根本不知道里面藏了这东西。而租仓库的“客商”,早已不知所踪,留下的身份信息全是假的。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吴铭和纪纲却更加确信,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危险、且正在积极准备采取更激烈行动的敌人!私藏火药,其目的不言而喻!

“对方这是在向我们示威!也是在争取时间!”吴铭看着那堆火药,沉声道,“他们知道我们在查,所以故意抛出一些线索,既能干扰我们的视线,也能显示他们的能量,让我们投鼠忌器。”

“那送信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纪纲百思不得其解。

吴铭摇头:“此人身份成谜,目的难测。但至少目前来看,他提供的两次信息都是真实的。或许,他与那黑手并非一路,甚至可能有仇?亦或是…他想借我们之手,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无论如何,火药库的发现,让案件的严重性再次升级。吴铭和纪纲不敢怠慢,将最新情况再次密奏皇帝。

朱元璋的回复更加简洁冷酷:“一查到底,朕准尔等先斩后奏之权!”

有了这道护身符,吴铭和纪纲的底气更足了。他们加大排查力度,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所有近期租赁、购买大型仓库、宅院的可疑记录上。

同时,前往大同镇调查的人也传回了消息:那名失踪的小旗官,确实曾与一些来历不明的人接触过。而大同镇的部分驻军,近期也存在纪律松弛、与地方势力交往过密的情况。线索,隐隐指向了大同镇的某些中高级将领!

黑手的轮廓,似乎越来越清晰了:一个与军队系统(尤其是边镇)关系密切、能量巨大、且对朝廷怀有异心的庞大势力!

就在吴铭准备将调查重点转向大同镇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那名根据家仆描述绘制的“气度不凡的先生”的画像,在都察院内部传阅时,被一名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老御史认了出来!

“此人…老夫似乎见过!”老御史盯着画像,努力回忆,“对!就在上月,老夫奉旨巡查漕运,在通州码头的酒楼上,见过此人与…与景川侯曹震的管家在一起饮酒!当时还觉得奇怪,曹侯爷的管家怎么会与一个看似文士的人如此熟络…”

景川侯曹震?!

淮西勋贵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战功赫赫,但也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与已故的永嘉侯朱亮祖关系密切!

所有的线索,仿佛在这一刻,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刘真(淮西勋贵) -> 刘威 -> 大同镇(边军) -> 火药 -> 景川侯曹震!

难道说,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竟然是以曹震为代表的淮西勋贵集团?!他们因刘真、朱亮祖之死而对朝廷和皇帝心怀怨望,暗中勾结边军,囤积武力,图谋不轨?!

这个推断太过惊人,也太过凶险!若真如此,牵扯之广,将远超毛骧案!

吴铭感到一阵心悸。他知道,自己可能触碰到了帝国最敏感、最危险的那根神经。

他必须立刻面圣!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这个推断绝不能泄露半分!

吴铭手持紧急求见的牙牌,在太监的引导下,脚步匆匆地穿过一道道宫门,直奔御书房。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沉重异常。

“景川侯曹震”这五个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这个推断太过骇人,牵扯到的是大明开国的勋贵集团核心,是能与皇权掰手腕的庞然大物。一旦处理不当,引发的动荡将远超胡惟庸案,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御书房内,朱元璋并未安寝,他身披一件常服,正就着灯火批阅奏章。灯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的脸庞,看不出喜怒。见吴铭进来,他放下朱笔,抬了抬眼皮:“这么晚急着见咱,查出眉目了?”

“陛下,”吴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将连夜整理好的线索和推断,条理清晰地陈述出来。从刘真旧部家仆的证词、大同镇失踪小旗官及军械异常,到私藏火药的仓库,最后直指那张画像与景川侯曹震管家的关联。

他没有添加任何主观臆测,只是将客观线索如同拼图一般,一块块呈现在朱元璋面前。最后,他才沉声道:“陛下,诸多线索,皆隐隐指向以景川侯为代表的军中勋贵。臣……臣不敢妄下结论,但此事实在干系重大,不得不连夜禀报,请陛下圣裁。”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朱元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御案,目光深邃如渊,看不出丝毫情绪。但吴铭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从这位开国皇帝身上弥漫开来。

过了许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曹震……咱记得他。跟着咱打过陈友谅,也打过张士诚,是一员猛将。”

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吴铭知道,这平静之下,蕴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勋贵跋扈,结党营私,甚至可能勾结边军、囤积火药,这任何一条,都触及了朱元璋的逆鳞,是比文官贪腐更不能容忍的存在。

“你的推断,有几分把握?”朱元璋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吴铭。

吴铭坦诚道:“回陛下,目前仍缺乏直接证据,尤其是能钉死景川侯本人的铁证。所有线索均为间接关联,对方若矢口否认,或推出替罪羊,我们难以深究。故,臣以为,把握不足三成,但危险程度,十成十。”

朱元璋冷哼一声:“三成?够了!咱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任何可能威胁大明江山、威胁咱老大(朱标)将来坐稳江山的人!”

这话里的杀意,让吴铭心头一凛。他连忙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若真是以曹侯为首的勋贵集团所为,其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军中,一旦打草惊蛇,恐逼其狗急跳墙,酿成大祸。当务之急,是暗中收集铁证,尤其是找到他们与大同镇边军勾结、私藏火药的直接证据链,弄清其真正目的。”

朱元璋眯起眼睛,打量着吴铭:“哦?依你之见,该如何暗中收集铁证?”

吴铭心中早有腹稿,立刻道:“第一,加强对大同镇的秘密调查,重点查清那支运输队的最终去向、失踪小旗官的下落,以及镇内哪些将领与曹侯过往甚密。第二,对京城内与曹侯府及其他可疑勋贵往来密切的商贾、官吏进行严密监控,尤其是物资、资金流动。第三,对已发现的那个火药仓库,反向追查火药来源,顺藤摸瓜。第四……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那位神秘的送信人。”

“送信人?”朱元璋挑眉。

“是,”吴铭点头,“此人两次提供关键信息,虽目的不明,但至少目前于我们有利。若能与之建立联系,或可获得更多内部消息。当然,此举风险极大,需万分谨慎。”

朱元璋沉吟片刻,猛地一拍御案:“就按你说的办!纪纲那边,咱会让他全力配合你,所需人手、资源,尽可调用。记住,给咱查个水落石出!但要隐秘,在拿到铁证之前,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臣,遵旨!”吴铭躬身领命,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道:“咱对这些老兄弟,一向不薄。可若是有人觉得咱老了,提不动刀了,忘了这天下姓什么……咱不介意再用他们的血,洗一洗这南京城!”

这话既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吴铭听。吴铭背后渗出冷汗,他知道,一场远比毛骧案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而他,已然身处风暴中心。

离开御书房时,天色已微亮。吴铭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必须调动起前世所有的项目管理经验和危机处理能力,才能在这滔天巨浪中,寻得一线生机,并为大明,铲除这颗致命的毒瘤。

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心中暗道:“老朱,这次的项目,可是SSS+级的难度啊……奖金我不要,只求能活到项目验收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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