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长生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这跟津门济南那种虽处乱世却依旧带着市井生气的氛围截然不同。
他不动声色地将沈远宜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安慰着她让她别担心。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沈远宜脸上也浮现出紧张和不安，在杨长生的安抚下总算是镇定了下来。
那群冲出来的人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臂缠袖标，手里拎着短棍，气势汹汹。
看着这些人，杨长生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怎么说呢，这制服，除了颜色不同，其他的无论是款式还是袖章等等，都跟他在京城的安保公司的员工们差不多。
显然，这是奉天城里的某种执法人员。
他们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没来得及跑掉的小贩和行人。
动作粗鲁地推搡、喝骂，甚至直接掀翻了几处简陋的摊子，瓜果蔬菜滚落一地，引来小贩绝望的哭喊。
“少帅有令！整顿市容！火车站乃奉天脸面，绝不允许胡乱摆摊设点。”
为首一个歪戴帽子的瘦高个唾沫横飞，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破箩筐，如同横行无忌的大螃蟹。
目光扫过，立刻锁定了气度不凡、衣着光鲜且身边还跟着个绝色美人的杨长生。
见杨长生不仅没像其他人一样惊慌逃窜，反而好整以暇地站着，眼神里带着审视与不悦。
这瘦高个立刻觉得自己被挑衅了权威。
“喂！那边那个！”瘦高个带着两个手下，气势汹汹地朝杨长生走来，短棍在手里掂量着。
“说你呢！带着个娘们儿傻站着干嘛？没听见刚才喊的吗？
火车站广场禁止逗留！看你穿的人模狗样，懂不懂规矩？”
他身后的喽啰也帮腔道：“就是，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土财主，带着小老婆显摆来了？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沈远宜被这粗鄙的言语和凶神恶煞的阵仗吓得脸色发白，身体微微发抖。
她哪经历过这等阵仗？本能地想往杨长生身后缩得更紧。
杨长生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安抚地拍了拍沈远宜的手背，示意她别怕。
然后抬眼看向走到近前的瘦高个。
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这眼神这气势，让原本气焰嚣张的瘦高个心头莫名一悸，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
“规矩？”杨长生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和哭喊。
“我倒要问问，谁定的这规矩？是把奉天火车站清得鬼影都没一个。
让南来北往的客人连口热水都买不到的规矩？
还是纵容你们这些渣滓，当街欺凌弱小、鱼肉百姓的规矩？”
瘦高个被杨长生这平静却字字诛心的质问噎了一下。
随即恼羞成怒：“嘿！你个不知死活的玩意儿！敢质疑少帅的政令？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给我拿下！带回局里好好‘招待’！”
他身后的两个喽啰立刻狞笑着就要上前动手。
杨长生纹丝不动，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
他倒是不介意刚来就打少帅的脸。
“住手！”
一声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断喝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军官制服气质干练的军官，带着几名同样军容整肃、荷枪实弹的卫兵，快步从火车站一侧的站务室方向冲了过来。
年轻军官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个瘦高个和正要动手的喽啰。
瘦高个和他的手下看到来人，气焰瞬间消失无踪，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嚣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惊惧和畏缩。
他们慌忙立正，那瘦高个更是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高、高旅长！您、您怎么在这儿？
我···我们是在执行少帅的命令，整顿市容，这个刁民他……”
“刁民？”被称作高旅长的不是别人，正是高艮。
几步走到近前，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广场。
看到了那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无辜百姓，最后定格在瘦高个身上。
“我看你们才是奉天的蛀虫！少帅的命令是整顿市容。
不是让你们借机敲诈勒索、横行霸道！你们把奉天的脸都丢尽了！”
他看也不看那几个噤若寒蝉的“执法”队员，目光转向杨长生，眼神中的凌厉瞬间收敛。
换上了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记得杨长生。
在他心里，杨长生可是大人物，这样的大人物，来奉天做什么？
高艮对杨长生端正地行了一个军礼，语气客气而郑重：“杨先生。手下人无状，冲撞了先生和这位···夫人。
高某在此代他们赔罪，还请先生海涵。不知杨先生来奉天有何贵干？
若有需要张某效劳之处，但请吩咐。”
他姿态放得很低，显然是想摸清杨长生来这里的目的，同时也想尽快平息这场冲突，以免节外生枝。
杨长生看着眼前这位高艮，这可是日后的三十六贼之一，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而已。
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高旅长客气了。”
看看他身边那位我见犹怜的美人，在看看面无表情的杨长生，以及地上狼藉的场面和那几个脸色惨白的蠢货。
高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会是想调戏这位杨半城的女人吧？还好自己来的早啊，否则·······。
高艮想想都觉得好险，幸好自己来了，否则这位爷就该动手了。
他立刻转头，对着那几个早已吓傻的队员厉喝道：“还不快滚！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回去告诉你们队长，让他自己到军法处领二十鞭子！滚！”
那几人如蒙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高艮再次转向杨长生，脸上挤出笑容，但笑容里满是慎重：“杨老板，此地不宜久留，恐有闲杂人等再生事端。
高某斗胆，请杨老板移步，我立刻上报少帅，让少帅为您接风洗尘”
杨长生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沈远宜，又瞥了眼奉天城灰蒙蒙的天空，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再次浮现。
他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高旅长了。”
奉天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火车站都这么乱，其他地方，以小见大可想而知。
少帅的“改革”，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和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