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道
桦树抖落最后一声“蒙”,五人立于岔路口,影子被午阳压成薄片,像五枚被风遗忘的签。
绿野在前,根须已枯,金刻度化作尘,再无可引之路。
伊芙琳收剑,剑脊映出树干上那道转瞬即逝的字迹,轻声道:“此后无碑,无火,无刻度,方向由我们自己刻。”
赛蒙抚胸,空洞里吹过春风,不带火粉,不带雪霜,只带泥土与草汁的腥甜。
他点头,率先踏上左路——
不是因左路有更绿的草,只因左路的风,听起来像心跳初学的节奏。
二、火灰之雨
行出半日,天忽暗,乌云自北涌来,云脚带金,像被谁偷偷缝进火遗残线。
金点落下,却是灰——
火灰,轻如羽,触体即化,化为一缕温,渗入衣襟,渗入记忆。
灰雨落在麦田,麦苗不焦,只微微低头,像向看不见的旧皇,行最后一次君臣礼。
阿蕾伸手,接灰于掌心,冰杖轻点,灰凝成一粒小珠,珠内金线游走,仍拼出倒写“蒙”。
她握拢,珠即碎,碎成无尘,像被世界拒绝的签名。
三、无火之夜
雨止,暮色四合,五人于旷野露宿。
篝火不再点,因火灰已把“燃”字带走;
井水不再煮,因春风已把“沸”字吹凉。
他们围坐黑暗,听麦苗拔节,听泥土翻身,听自己心跳,慢慢学会没有火鼓的节拍。
赛蒙仰卧,空洞胸腔对着星空,星子掉进洞里,像掉进一口无井之井,回声极轻,却极长——
“咚……”
伊芙琳侧耳,听见回声里,有未名的芽,正在吸水,正在抽节。
四、旧声
半夜,远处忽传钟声——
不是铜钟,不是血钟,是村野更鼓,鼓面蒙兽皮,鼓槌是寻常木。
“咚——咚——”
两慢一快,提醒旅人:夜已三更,无事早行。
鼓声落,赛蒙胸腔里的回声,竟与鼓点同频,像远行游子,终与故乡对上了暗号。
他闭眼,在鼓声里第一次做梦——
梦里没有皇座,没有龙角,没有金线,只有一条土路,路旁井台,井台旁桦树,树下孩童追逐,口里喊着一个音节——
“蒙——”
喊声极轻,却极长,像要喊到世界尽头,再绕回来,喊给自己听。
五、归途
天亮,五人继续行,脚步慢下来,因前路再无必须抵达的刻度。
他们时而分开,时而聚合,像五根被风吹散的麦芒,各自寻找自己的土壤。
柯勒停在一处山坡,以空弓射雁,箭无虚发,却不再取命,只取雁羽,为孩童做风筝;
阿蕾姊妹于一间废弃磨坊,种下冰杖,杖生浅泉,泉边生出第一批野薄荷;
加拉哈德在集市,以断袖换酒,酒不饮,只洒地,祭旧友,也祭旧臂,祭完大笑,笑到泪出,泪却不咸,带着春草的甜。
赛蒙与伊芙琳,并肩行至一条无名河畔,河水带雪,亦带泥,水面映出两张脸——
一张不再含金,一张不再含霜,只有被阳光晒暖的肤色。
少年俯身,掬水洗脸,水从指缝漏尽,却留下一个音节,贴在皮肤——
“蒙”
像胎记,像烙印,也像春风写的便签。
六、无火之烟
傍晚,河畔起炊,炊烟笔直,不带火灰,不带金粉,只带柴草与饭的寻常香。
炊烟升上天,被夕阳染成淡橘,橘里再无龙吟,也无钟声,只有人间最普通的呼唤——
“饭好了,回家。”
五人闻声,不约而同,朝炊烟走去,脚步散漫,却方向一致。
他们不再提皇座,不再提龙脉,不再提火遗与雪心,只提——
“今晚吃什么?”
“明早去哪儿?”
“春天来了,该播种了。”
七、尾声
夜幕垂,炊烟散尽,天际只剩一弯新月,月细如芽,芽尖指向北方,却不再指向极昼渊,不再指向政州,只指向——
更远、更绿、更无名的田野。
赛蒙仰卧草地,指尖触地,地脉微颤,像心跳,像回声,像世界重新学会说话。
他说话,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见:
“我回来了,带着没有火的名字。”
身旁,伊芙琳合眼,掌心那粒透明芽,已长出第一片叶,叶背无字,却有一道极淡的金线——
像火遗最后的影子,也像影子最后的告别。
风掠过,叶背翻银,发出极轻的沙沙——
像谁在低声练习,喊一个尚未出生,却早已存在的名字。
像归途尽头,
无火之烟,
终于学会,
用春风的口音,
喊自己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