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引子)
“风一旦到货,
就不止是风,
而是所有未寄出的叹息,
集体签收。”
——
一
雾被回旋的晨光撕成碎片,
像一张作废的保价单,
飘得慢,却再无法落地。
顾无咎站在无名站出口,
看那些碎片在头顶盘旋,
每一片都映出他半张脸,
脸在碎镜里被风重新拼合,
像一次不征求同意的复活。
二
少年账房的影子从雾里走出,
这次不是幻影,
而是实体——
左眼铜铃,右眼炭火,
手里拎着一只快递箱,
箱体用灰烬胶带封缠,
标签上打印着:
「寄件人:无名站
收件人:顾无咎
内件:风x1(拆封即燃)」
三
“签收前,请确认火种完好。”
少年声音带着隔夜霜,
却递给他一支笔,
笔杆是铜铃碎片拼成,
笔尖是一粒尚未爆炸的火星。
顾无咎接过,
在签收栏写下那个未写完的“顾”字,
最后一钩刚落,
快递箱“嘭”一声自内裂开,
裂口喷出大量无声的风,
风是透明的,
却在空中留下焦黑的折痕,
像被火烤过的雪。
四
风没有方向,
先绕他三周,
再猛地灌进他胸口那道旧伤——
结火时留下的环形疤。
疤被风撑开,
发出旧布撕裂的“嗤啦”,
却不见血,
只掉出一枚铜色果核,
正是昨夜“风”“火”果实剩下的核。
果核一落地,
立刻生根,
长出一株一人高的藤蔓,
藤上挂满了小风铃,
铃舌却是微缩的火焰,
风一吹,
火铃相撞,
发出类似“赊——赊——”的尾音,
像未付利息在集体咳嗽。
五
少年账房抬手,
火铃集体静音,
“风已到货,
按合同,
你需在二十四小时内,
将火铃全数赠予‘下一个需要点火的人’,
逾期不得自留,
否则风将反向燃烧,
把你的名字从内部燎成镂空。”
说罢,他递给顾无咎一张新借据,
纸质是昨天的晨雾,
字迹是今天的朝霞,
金额栏空白,
只盖一枚暗红章:
「利息按呼吸计收。」
六
顾无咎折起借据,
随手挂在一枚火铃上,
“我要是没找到下一个人?”
少年指了指藤蔓尽头——
那里结着一颗青白色花苞,
形状像未启封的列车票,
“花一开,
就会有人自己来领火,
至于代价,
由花随便开。”
话音未落,
花苞“嗒”一声裂开一道缝,
缝里漏出极轻的广播:
“下一站——雾偿旧址,
请需要点火的人提前准备抵押。”
七
顾无咎伸手想摘下花苞,
火铃却集体转向,
铃口对准他,
火焰舌头发出“咝咝”警告。
少年账房后退半步,
身体被风重新撕成两半,
一半化作铜铃碎片,
一半化作炭火灰烬,
分别坠入藤蔓根部,
瞬间长成两条并行铁轨,
铁轨笔直插向晨雾深处,
像替谁把“选择”二字焊死。
八
藤蔓开始枯萎,
火铃却愈发炽亮,
每熄灭一枚,
就在顾无咎手背上烫一个环形疤,
疤与疤相连,
竟组成一串新坐标:
「东经:未还,北纬:未了。」
坐标成形那瞬,
花苞“啪”地完全打开,
里面躺着一张对折的车票,
票面打印:
「无名站→无名站
发车:即刻
座位:火铃剩余数量」
而副券上,
用他本人的笔迹写着:
“顾无咎,
请把火铃送到,
否则就把自己送到。”
九
他拾起车票,
把第一枚火铃轻碰票面,
火铃立刻化成一小簇青焰,
焰里浮现小女孩抱着布老虎的背影——
正是第133章里消失在雾偿站的身影。
青焰指向铁轨左侧,
发出“叮”的童声:
“哥哥,
我替你看老虎,
你替我点火,
好不好?”
顾无咎把火铃置于掌心,
像放一只刚出生的鸟,
青焰立即沿着铁轨飞去,
所过之处,
晨雾被烫出一道漆黑走廊,
走廊尽头,
缓缓升起一座旧式月台,
月牌写着:
「雾偿旧址·临时加开」
十
剩余火铃集体震颤,
仿佛等不及要被放生。
顾无咎深吸一口气——
呼吸刚出口,
就变成一张小额欠条,
飘进最后一枚火铃里,
铃舌“咔嚓”折断,
火与风同时静止,
像时间被按了暂停。
他抬脚,
踏上那两条由少年账房化成的铁轨,
鞋底与轨道接触的一瞬,
所有火铃同时飞起,
排成一串星图,
星图中心,
是那枚铜色果核长出的新芽,
芽尖开出一朵极小的、
无风自燃的花,
花色是他曾经写错的那个“顾”字,
一笔一划,
正在火里纠正自己。
十一
列车从虚空驶来,
车厢外侧挂满铜铃骨架,
车窗里透出青白晨光,
像一排未合眼的黎明。
车门开启,
广播轻声说:
“请托运火铃的旅客,
先托运自己。”
顾无咎把车票插进口袋,
把最后一枚火铃按在心口,
火铃瞬间烙穿衣料,
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小洞,
洞形与铜铃同大,
边缘焦黑,
却不再疼,
只发出极轻的“赊——”,
像替谁把利息提前注销。
十二
他上车,
车门合拢,
列车启动,
铁轨在脚下迅速收拢成一条细线,
把无名站、雾偿旧址、
以及所有未写完的圆圈,
一并折进一张单程票背面。
车窗倒影里,
顾无咎看见自己心口的铜铃形空洞,
正被风一点点填满,
风是新的,
火是旧的,
而火铃的响声,
终于变成一句完整的——
“下一站,
无债,
亦无名,
但有你亲手点过的火,
在等下一个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