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站岗的战士王顺子脸色煞白,腿肚子直打转,心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他听着帐内刘郎中忙碌的动静和大当家压抑的呼吸声,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他完全搞不清里面那位爷到底发了什么疯,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吐血昏死了。
他只能在心里绝望地哀嚎:
“尤将军啊尤大爷!您是我亲爷爷行不行!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当家回头缓过劲来,还不得把我捆帐篷杆子上拿马鞭子抽烂喽?
俺王顺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看护不力的罪过啊!”
他急得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开始胡乱祈祷:
“阿弥陀佛,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关二爷……
求求各位过路的神仙显显灵,保佑里面那位爷平平安安……”
祈祷到一半,他猛地一愣,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瞄了一眼帐篷,心里更绝望了:
“哎不对!俺是不是求错神仙了?
大当家他不就是天上下来真神吗?
俺在这儿拜那些泥塑的菩萨有个球用啊!”
就在王顺子在外面胡思乱想、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
帐篷内的钟擎目光扫过尤世功惨白的脸,又落回桌面上那本溅着几滴刺目鲜血的《明鉴》上。
他紧拧着眉头,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一股强烈的懊悔顿时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句:“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
他今天早晨急着去查看水渠工程,走得匆忙,竟然忘记将这本要命的书收起来了!
结果偏偏就被尤世功这个本该好好养伤的家伙给看到了!
前几天他还曾犹豫过,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用更缓和的方式让尤世功了解一些未来的轨迹,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可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让尤世功以这种毫无防备、直接冲击的方式,
看到了自己兄弟惨死、乃至大明王朝轰然崩塌的血淋淋的“史实”!
别说是尤世功这样一个与大明休戚与共、满门忠烈的将领,
就是换作任何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
骤然看到这样一本详尽预言了国破家亡、至亲惨死的“天书”,恐怕也会惊怒攻心,直接疯掉!
经过刘郎中一番紧张的施救,尤世功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虽然仍未苏醒,但脸色已不似方才那般骇人。
刘郎中收起银针,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对钟擎道:
“大当家放心,尤将军底子厚实,这些日子又调养得好,暂无大碍。
估摸着再过一阵便能醒转,回头我再开几副安神定惊、调理气血的汤药,服下便好。”
他心里着实好奇,这位将军到底是撞见了什么,竟能激愤吐血至此。
但他偷眼瞧见钟擎面色沉凝,似在深思什么,便很识趣地将疑问咽了回去,没敢多嘴。
刘郎中转向门口,对那还吓得魂不守舍的王顺子吩咐道:
“别愣着了,去叫两个学徒带着担架过来,把尤将军抬回他自个儿的帐篷去好生歇着。”
钟擎此刻也收回了思绪,目光扫向王顺子,微微点了点头。
王顺子见大当家非但没有怪罪,还点了头,简直如蒙大赦,
悬着的心噗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说完,他一溜烟地转身就跑,脚步飞快,生怕慢了一星半点。
没过多久,王顺子就领着两个背着担架的少年学徒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几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尤世功安置在担架上,
动作尽量放轻,抬出了帐篷,朝着伤兵休养的区域走去。
帐篷内顿时安静下来,钟擎望着空荡荡的帐篷,又瞥了一眼桌上那本染血的《明鉴》,
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叹了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然而,这句叹息并非全然是懊恼。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倏地点亮了他的思绪,
并且迅速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灼热得无法扑灭——既然这“天书”对尤世功的冲击如此巨大,
那么,若是让明末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
比如朝廷衮衮诸公,比如那些自诩清流的东林君子,甚至……
比如关外那些野猪皮的的头头脑脑们,也让他们亲眼看看这本《明鉴》,
看看他们是如何将大明江山折腾得乌烟瘴气、最终让神州陆沉的,
看看野猪皮的后代是如何踩着汉家百姓的尸骨建立起二百多年的黑暗统治,那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便在钟擎心中疯狂滋长。
与之相伴的,是更多具体而“别致”的计划开始在他脑海中生根、发芽,轮廓逐渐清晰。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人在铁一般的“史实”面前,信念崩塌、惊恐万状的模样。
(在这里,作者先跟看官们小小的剧透一下。
在本书的后续剧情中,钟擎一样会像别的明末穿越小说那样,
激情四射地与野猪皮、与蒙古鞑子、与流贼,还有与大明朝堂上那些衮衮诸公死磕到底。
尤其是对待关外那帮野猪皮,那手段……咳咳,反正大家以后就会知道,绝对会“别开生面”。
钟擎不会仅仅满足于用武力从肉体上消灭他们,那太便宜他们了。
他会用另一种极其变态、极其残暴的方式,从精神到肉体,一点点地折磨、摧垮那帮家伙!
要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诅咒他们的祖先,
为什么不好好地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做他们的野人,非要削尖了脑袋跑到辽东来祸害华夏!)
钟擎微眯眼角,眸子中的冷意透露出这个家伙想法有多么的恶毒。
他伸手,轻轻合上了那本已然掀起惊涛骇浪的《明鉴》。
钟擎轻轻摩挲着《明鉴》封面上冰冷的压印,心中暗忖:这书里的记载,也未必句句是实。
就拿“贼将刘宗敏率重甲骑兵冲门,守城太监曹化淳献枢”这段来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曹化淳那老家伙,早在几年前就上疏乞骸骨,回天津卫老家颐养天年去了。
听说如今每日里不过莳花弄草,含饴弄孙,闲来还跟着几个老伙计打打门球,做做钓鱼佬,
没事再看看直播,打几把王者......那小日子过得不知多自在。
难不成北京城的城门上还装了电子锁,非得刷他曹化淳的老脸才能打开?
这老太监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竟被后人编排成这般模样。
还有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李岩李公子,什么“李信岩”,
分明与杨家将的故事一般,是后世文人杜撰出来的人物。
正史野史皆无明载,不过是为了话本传奇好看,平白添了个“牛金星第二”罢了。
不过么……钟擎转念一想,既然诸位写书的同好都乐意请这位虚公子登场,我这部书自然也不能免俗。
非但要写,还要写得别开生面,让这位“李岩”的形象比别家更加血肉丰满些才是。
当然,腹诽归腹诽,钟擎心里清楚,《明鉴》大体上还是顺着历史脉络走的,
至少比大清那部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四库全书》要诚实得多。
至于《四库》之弊,钟擎懒得赘言,各位看官若有兴致,
不妨自去寻个见识广博的神秘小程序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