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瘫在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肋骨生疼。左掌心像被烧红的烙铁按着,暗金与青铜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扭动。他咬紧牙关,那根本不是皮肤在动,是里面的东西在钻。寒意混着剧痛从手臂窜向脊椎,又炸开在四肢百骸,像有无数把钝刀在骨头缝里来回拉锯。冷汗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呃……”他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不行,不能晕。他猛地甩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到半空。那七道锁链悬停着,乌沉沉,锁链上细密的裂纹清晰可见,倒钩的尖锋收敛了,不再有之前撕裂一切的暴戾,却透着一股死寂的、等待的意味。 祖父年轻时的笑声和那句用命喊出的“镇住它!”,沉甸甸地压在心口。这担子太重,这秘密太骇人。龙骨在冰层下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声疲惫又沉重的叹息。 “赫…东…”一个微弱、断续、却浸透了剧毒恨意的意念,像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钻进他混乱的脑海。是伊藤健!那点微光不是彻底熄灭了,是蛰伏着,等着这一刻! “你…毁了一切…”意念断断续续,每个字都淬着毒,“龙脊…共鸣?呵…你以为…是恩赐?”那意念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嗤笑,“那是…诅咒!龙怨…入骨…它在啃噬…你的生机…等着…长白山…你会…亲眼看着…自己…被它…撕碎…我在…下面…等你…” 最后一个“等”字,拖得又长又阴冷,带着刻骨的怨毒,然后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股冰冷的恶意盘踞在意识角落。 冰窟里只剩下冰层细微的碎裂声,龙骨的低鸣,和他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七道锁链,悬在那里,像七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无声地锁定着他。 就在这时,掌心那股扭动的力量猛地爆发!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皮肉下狠狠咬了一口,尖锐的疼痛直冲脑门,眼前瞬间被一片扭曲的暗金和青铜色光芒覆盖。身体内部像是被点燃了,不是火,是冰,是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冰针在血管里、在骨髓深处疯狂穿刺、刮擦!比刚才龙骨力量冲撞时更甚,这是一种从内部开始的、缓慢而彻底的凌迟。 “嘶——”赫东猛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扣住右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是龙怨!伊藤健没说错!那融入血脉的龙脊力量,带着积压千年的怨毒,开始反噬他这个强行共鸣的宿主了!祖父…祖父当年承受的,就是这种痛苦吗?不,可能更甚!他只是一个被硬推上祭坛的医学生!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几根用油纸小心包好的银针。作为医生,他随身带着它;作为萨满,他祖父留下的手札里提过,银针能暂时疏导狂暴的“气”。 指尖触到冰凉的针体,剧痛却让他手臂一麻,针包脱手掉在冰面上。他喘着粗气,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砸在冰上。不能放弃!他猛地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整个身体向旁边一滚,扑向那小小的针包。冰冷的冰面摩擦着侧脸。 终于,指尖再次触到了油纸包。他哆嗦着打开,捻出一根最长的针。没有酒精消毒,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回忆着人体穴位图,回忆着手札上潦草的古文标注,右手捏着针,对准左手腕内侧一个点。 “呃啊!”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左臂内的那股狂暴扭动的力量像是被激怒的毒蛇,猛地一窜!剧烈的痉挛让他差点把针甩出去。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右手用尽全力稳住针柄,一点点捻动,向深处探去。 一股尖锐的、带着强烈排斥感的冰冷气旋顺着银针传导上来,冲击着他的手指。他强忍着,继续捻动。随着银针深入,掌心那疯狂扭动的纹路似乎凝滞了一瞬,那股刮骨般的剧痛也稍微缓和了一丝丝,仿佛汹涌的洪流被打开了一个极小的泄洪口。 但这仅仅是杯水车薪。他能感觉到,那泄出的冰冷怨气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更庞大的、更污秽的东西,依旧盘踞在他血肉深处,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爆发。银针的尖端开始微微发黑。 就在这时,悬停在半空的七道锁链,毫无征兆地同时震颤了一下! 嗡——! 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低沉共鸣。锁链上那些细密的裂纹,在震颤中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祥的乌光。锁链顶端的倒钩,也极其轻微地调整了方向,依旧精准地指向冰面上蜷缩的赫东。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骤然降临,比之前纯粹的攻击意图更让人窒息。仿佛有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透过锁链,死死地盯住了他——这个身上沾染了龙怨气息、又妄图用萨满手段挣扎的活物。 龙怨在体内肆虐,七煞锁魂阵在外虎视眈眈。内忧外患,绝境! 赫东拔出那根微微发黑的银针,针尖残留的冰冷怨气让他指尖发麻。他看向那七道重新锁定他的锁链,又低头看着掌心那如同活物般缓慢蠕动、暗金与青铜色交织的诡异纹路。纹路的边缘,皮肤已经开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泽。 祖父的笑声和那句“镇住它”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没有退路了。祖父当年面对的是什么?是比这更可怕的绝境吗?他至少…至少知道该往哪里去! 天池之渊…镇魂鼓…那是祖父用命守护的秘密,是这七煞锁魂阵的关键,也是他此刻唯一的生路!不,不只是他的生路,是所有人的!伊藤健的话如同诅咒,但有一点他说对了,如果找不到镇魂鼓,彻底失控的龙怨和这锁魂阵,会吞噬掉一切,包括冰窟外的人! 必须动起来!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一起,体内肆虐的龙怨仿佛被触怒,一股比之前更猛烈的寒意夹杂着撕裂感猛地从小腹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赫东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喉咙里涌上腥甜。他死死咬着牙,把涌到嘴边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走…必须走…”他低声嘶吼着,像是在命令自己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他尝试撑起身体,右手手肘刚在冰面上撑起一点,左臂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无力感,整个人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冰屑溅到脸上。 他盯着自己焦黑扭曲的左手,那上面的纹路蠕动得更快了。不行,这只手暂时废了。他猛地吸气,把身体的重心全部压在右边。右臂肌肉绷紧到极限,青筋暴起,手肘再次狠狠顶住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沉重的上半身撑离冰面。汗水混着血丝从额角滑落,滴在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单膝跪在了冰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的疼痛。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冰窟深处一个隐约可见的、被巨大冰柱半掩的洞口。那是唯一的出路。祖父…保佑我…撑到天池! 赫东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将身体向前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