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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青铜匣紧贴在胸口,那细微渗出的暗红血迹,如同毒蛇的吻痕,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不祥。刘宏背靠着巨大冰冷的青铜灯座,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肺叶如同被砂纸摩擦。汗水混合着泥土,从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和模糊。

老匠人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脑海深处——决绝、悲悯、释然……还有那洞穿一切的……了然?他知道了什么?这渗出的血……是他的吗?

巨大的恐惧和负罪感如同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了刘宏的心脏。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些念头。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匠作监的混乱不会持续太久!张让的追兵随时可能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扑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挣扎着站起,沉重的青铜匣坠得他一个踉跄。他咬紧牙关,用汗巾将匣子再次紧紧捆在背上,冰冷的金属硌着脊骨,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辨明方向,他如同惊弓之鸟,紧贴着宫殿巨大的阴影,朝着寝殿的方向亡命潜行。

夜更深了。西苑大火的余烬在远处散发着暗红色的微光,如同巨兽尚未闭合的独眼。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似乎被夜露稀释,却更添几分死寂。巡逻禁卫的脚步声和灯火似乎稀疏了些,但每一次响起,都让刘宏的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无形的手攥住。

他不敢走大路,只敢在廊庑的阴影下、假山的罅隙间穿行。每一次绕过转角,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背上沉重的青铜匣成了最大的负担,每一次移动都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般刺耳。

就在他绕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瑞兰丛,准备穿过一道月洞门时,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爬上脊背的寒意,毫无征兆地骤然降临!

杀意!

纯粹、凝练、毫无掩饰的死亡气息!比昨夜在寝殿时更加冰冷、更加直接!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刘宏紧绷的神经!

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身体在本能的驱使下猛地向侧面扑倒!

“嗤——!”

一道冰冷的、带着破空锐响的寒光,几乎是贴着他的后颈掠过!锋锐之气甚至削断了他几根飞扬的发丝!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一株碗口粗的瑞兰被无声无息地拦腰斩断!断口平滑如镜!

哑奴!又是那个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无声杀手!

刘宏狼狈地滚倒在地,带起一片枯叶和泥土。他甚至来不及看清袭击者的位置,那股致命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再次如影随形般贴了上来!这一次,是下盘!目标是他的双腿!

太快了!无声无息,如同真正的幽灵!刘宏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闪避,只能凭借本能,双腿猛地蜷缩!

“噗嗤!”

冰冷的棱刺擦着他的小腿肚掠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

刘宏痛哼一声,借着翻滚的势头,猛地将背上的青铜匣甩到身前,当成盾牌死死抱住!同时身体蜷缩成一团,尽可能减少被攻击的面积。他根本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朝着月洞门内、那片更深的黑暗滚爬而去!

哑奴那双死寂的、如同枯井般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手中的棱刺如同毒蛇的信子,再次无声地扬起,带着必杀的意志,刺向刘宏暴露的后心!精准、狠辣,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完了!刘宏的瞳孔瞬间放大,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力量、速度、技巧……他没有任何一样能与这个可怕的杀人机器抗衡!背上的剧痛提醒着他刚才的侥幸,这一次,避无可避!

就在那点冰冷的死亡寒芒即将刺入他后心的刹那——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无尽暴戾与狂野的咆哮,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猛地从南宫深处、靠近上林苑方向的某座殿宇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非人!充满了撕裂金铁的狂暴力量感!如同洪荒巨兽挣脱了枷锁,宣告着毁灭的降临!巨大的声浪冲击着空气,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作响,连脚下的金砖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是豹吼!而且是成年猛豹在极度暴怒和痛苦中发出的、足以震慑百兽的咆哮!汉代宫廷豢养珍奇异兽以供观赏和狩猎,豹房就在上林苑边缘!这吼声……是来自那里?!

这声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狂暴兽吼,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哑奴那如同精密机器般的神经上!

他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强烈的、无法抑制的惊愕和……一丝源自生物本能的、对顶级掠食者咆哮的畏惧!他的动作,那必杀的一刺,因为这巨大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声波干扰,出现了极其短暂却致命的——迟滞!

就是这不足半息的迟滞!

刘宏那被绝望压榨到极限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他根本不去思考这兽吼的来源,只知道这是唯一的、用命换来的生机!他抱着沉重的青铜匣,如同一个巨大的肉球,借着刚才滚爬的势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月洞门内侧的黑暗角落撞去!

“砰!”

身体重重撞在一堆柔软的、散发着干草和奇异腥臊气的物体上(似乎是某个角落堆放的御兽房草料),撞得他眼冒金星,怀里的青铜匣也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他顾不上疼痛,借着撞击的力道,连滚带爬地缩进角落里一堆巨大兽笼(空置的)的阴影深处,将自己和青铜匣死死藏匿起来,屏住呼吸,身体因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

哑奴稳住身形,那双死寂的眼睛瞬间扫向兽吼传来的方向,又猛地转回刘宏消失的黑暗角落。眼中惊愕迅速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就要再次扑入月洞门内!

然而,就在这时!

“什么人?!”

“有动静!在那边!”

“快!围起来!”

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盔甲摩擦的铿锵声、伴随着禁卫粗鲁的呼喝,如同潮水般从月洞门两侧的廊道汹涌而来!显然,那声惊天动地的豹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惊动了整个南宫的守卫力量!

哑奴扑向月洞门的身形硬生生顿住!他那双死寂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如同权衡利弊的毒蛇。面对汹涌而至、全副武装的禁卫,他选择了最明智的退却。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他的身影一晃,如同融化在阴影里的墨汁,瞬间消失在瑞兰丛的深处,无影无踪。

刘宏蜷缩在兽笼的阴影里,牙齿死死咬住手背,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滚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那单薄的肋骨。他能清晰地听到禁卫杂乱的脚步声冲过月洞门,在附近展开搜索,火把的光芒将周围照得忽明忽暗。

“头儿!看!这里有血迹!”一个禁卫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发现猎物的兴奋。

“还有断掉的瑞兰!切口好平整!”

“妈的!真有刺客!给老子仔细搜!一只老鼠也别放过!”

搜索的圈子似乎在扩大。刘宏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藏身的地方并不绝对安全!一旦被火把照到……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而独特的、带着明显阴柔气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瞬间压过了禁卫们的嘈杂!

“都给咱家住手!”

张让那特有的、尖利中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混乱的现场!禁卫们的呼喝声瞬间低了下去。

刘宏蜷缩在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他能感觉到张让那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月洞门附近——断掉的瑞兰、地上的血迹、还有……刘宏刚才滚爬时在泥土上留下的清晰痕迹!

“张常侍!”禁卫头领的声音带着敬畏。

“哼!一群废物!”张让的声音冰冷刺骨,“刺客呢?惊扰圣驾、引发西苑大火、还敢在宫中再次行凶的逆贼呢?!就让他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属下无能!那贼子身法太快……属下赶到时……”禁卫头领的声音带着惶恐。

“够了!”张让粗暴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要穿透整个南宫的尖锐,“废物!都是废物!惊扰圣驾,引发大火,此刻又让刺客在宫中如入无人之境!尔等该当何罪?!”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传咱家令!南宫即刻戒严!各宫门落钥!所有宫人原地待命,无令不得走动!所有禁卫,给咱家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逆贼揪出来!尤其是……匠作监附近!给咱家里里外外,一寸地方都不许放过!任何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匠作监!

最后三个字,张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谨遵常侍令!”禁卫们轰然应诺,脚步声再次变得急促而沉重,如同铁流般朝着匠作监的方向汹涌而去!

张让却没有立刻离开。他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在月洞门附近缓缓踱步,似乎在仔细检查着地上的痕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刘宏的心尖上。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粘滑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复扫过他藏身的这片兽笼阴影。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刘宏蜷缩在黑暗里,背上的青铜匣冰冷沉重,如同压着一座冰山。汗水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冰冷的皮肤。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连最细微的喘息都强行压下。

终于,张让的脚步声停在了月洞门口。他似乎冷哼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却带着无尽的阴冷和嘲弄。接着,脚步声朝着禁卫离开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远去。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远处禁卫的喧嚣中,刘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猛地一松,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虚脱般地瘫软在冰冷的草料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危机……暂时解除了?张让亲自带人去封锁搜查匠作监了!他的目标,绝对是老匠人和璇玑的秘密!老匠人……凶多吉少!而自己……暂时安全了。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着冰冷的兽笼栏杆,将怀里的青铜匣再次抱到眼前。借着远处禁卫火把映照过来的微弱反光,他死死盯着匣盖中央那凸起的太极图。

血迹……那暗红的痕迹,似乎比刚才更加清晰了一点,正缓慢地从匣盖与匣身的缝隙中渗出,在惨淡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粘稠。

刚才那声救命的豹吼……是巧合?还是……与这渗出的血有关?与老匠人有关?

一个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刘宏的心脏!璇玑……木牍以血引动……这青铜匣也在渗血……老匠人最后的眼神……

难道……那豹吼……是以生命为代价启动的机关?!是老匠人用自己的血……启动了什么?!

巨大的震撼和冰冷的寒意让刘宏浑身发抖。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颤抖着,想去触碰那渗出的暗红。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那粘稠血迹的刹那——

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的嗡鸣,猛地从青铜匣内部爆发出来!仿佛匣子里囚禁着一头被惊醒的金属巨兽!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密集而清脆的、如同精密机括咬合运转的声响,如同爆豆般从青铜匣内部响起!整个匣子都在刘宏怀中剧烈地震动起来!匣盖中央那凸起的太极图金属盘,竟在没有任何外力触碰的情况下,自行开始缓缓旋转!阴阳双鱼如同活了过来,在惨淡的光线下划出玄奥的轨迹!

随着太极图的旋转,匣盖与匣身之间那道原本紧密的缝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张开!一股混合着陈旧金属、尘土、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血腥气的味道,从缝隙中弥漫出来!

匣子……要自己打开了?!

刘宏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死死抱着剧烈震动的青铜匣,眼睛瞪大到极致,如同着了魔般,死死盯着那越来越大的缝隙!

缝隙深处,不再是黑暗!

一片柔和却无比纯粹的、如同流淌的液态黄金般的光芒,正随着缝隙的扩大,如同初生的朝阳,从匣子内部……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流淌出来!

光芒照亮了刘宏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庞,也照亮了青铜匣内部那惊鸿一瞥的景象——

不再是简单的空间!光芒之中,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点点星辉的金线,正以极其复杂玄奥的方式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缓缓旋转的、立体的、仿佛容纳了整个宇宙星辰运转的——璀璨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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