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把结构复杂的德国牌双锁芯保险柜发出最后一声轻微如叹息的“咔哒”声,柜门应手弹开一道缝隙时,黛·拉图尔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同步停滞了一瞬。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陈年纸张特有的干燥味道,从缝隙中逸散出来。她没有立刻拉开柜门,而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了足足十秒钟,确认走廊外依旧只有死寂。然后,她才用戴着薄丝手套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将厚重的钢制柜门拉开。柜内空间并不大,没有预想中的金条或珠宝,只有寥寥几样物品,却让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叠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文件,几本不同国籍的护照,以及,最引人注目的,一个深紫色天鹅绒衬里的扁平方盒,盒盖半开,露出里面一小叠边缘参差不齐、仿佛被匆忙撕下的泛黄纸页。
伯恩的办公室弥漫着权力与财富的气息:厚重的波斯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红木办公桌宽大得近乎夸张,墙上挂着看似名贵的油画,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外滩方向参差林立的建筑轮廓,如同沉默的巨人俯瞰着这一切。而此刻,这个象征着成功的空间,却成了黛进行生死盗窃的舞台。那台保险柜是最新的型号,内部有防爆隔层和可能的压力报警装置,黛之前的开锁过程,无异于在拆除一枚精密炸弹。窗外远处的灯光,如同无数窥视的眼睛。
黛的动作快如闪电,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精准。她首先用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迅速扫描柜门内侧和文件边缘,检查是否有连接着警报器的细线或压力感应点。确认安全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天鹅绒方盒。盒子里那叠残页,纸张脆弱,字迹是那种老式打字机敲击出的、略显模糊的墨迹。她快速翻阅,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这并非完整的名单,而是某份更庞大记录的一部分残卷。上面罗列着一些代号、化名以及看似无关的数字和字母组合,但其中几个代号,她曾在“渔夫”提供的、关于某个被渗透网络的情报摘要中惊鸿一瞥地见过!更重要的是,在残页的末尾,有一个用潦草笔迹手写的备注,提到了一个代号“云雀”,以及一个接下来的会面地点片段:“……确认‘云雀’身份后,于下周……码头区……旧三号仓库……交接……”而“云雀”,正是“白鸽”生前试图接触并可能因此遇害的关键联系人之一!
时间分秒流逝,她不可能带走这些沉重的原件。黛毫不犹豫地放下残页,从公文包夹层取出那部如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相机。她调整好焦距和角度,不是平铺直叙地拍摄,而是采用一种特殊的斜角拍摄法,以减少反光并捕捉可能存在的纸张纹理差异(某些密写药水会在特定光线下显露出纸张表面的细微变化)。她以稳定而迅疾的速度翻页,食指精准地按动快门,每一次“咔嚓”声都轻不可闻,却像是在为倒计时敲响丧钟。她必须确保每一行字、每一个角落都被清晰记录下来,尤其是那片关于“云雀”和仓库地点的关键信息。
这残页所揭示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却已令人胆寒。代号五花八门,编码方式复杂,显示这是一个跨国、多层级的间谍网络名单。而“云雀”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一条金线,将这份名单与“白鸽”的死、与那幅儿童画、与黛正在调查的一切紧密串联起来。伯恩保险柜里藏着这份残页,其身份和目的已昭然若揭。就在黛拍下最后一张照片,准备将残页原样放回时,窗外远处,突然扫过两道刺眼的汽车灯光,由远及近,引擎声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祥的急促感!不是76号那种大队人马的低沉轰鸣,更像是少数几辆轿车的疾驰——是伯恩本人提前回来了?还是他收到了警报?
黛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做出了判断:1.残页内容直接关联核心任务,证实了伯恩与“白鸽”之死的深层联系,并提供了“云雀”和接头地点的重要线索,价值无法估量。2.带走原件风险极高,且会立刻暴露潜入事实,引发全面追捕;拍照是唯一可行且能保留证据的方式。3.远处的车灯和引擎声模式与伯恩日常使用的车辆特征吻合,且在这个76号刚被调走的敏感时刻返回,极可能是收到了某种警示。必须立刻撤离,一秒都不能耽搁!
·(内心独白,急促)“残页…‘云雀’…码头仓库…关键线索…必须拍全…”
·(环境音)微型相机快门极轻微的“咔嚓…咔嚓…”声。
·(内心独白,警报)“车灯!方向正确…引擎声…是伯恩的奔驰!该死,提前回来了!”
“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黛的这次行动,真可谓将隐秘与迅速发挥到了极致,于无形无声中触及了对手最核心的机密。
那残缺的名单,如同被撕碎的历史,暗示着更庞大的阴谋和未揭露的真相。微型相机瞬间的闪光,虽照亮了秘密,却也仿佛点燃了暴露的引信。而窗外由远及近的车灯,如同命运审判的光柱,正在迅速收紧包围圈。
黛以最快速度将残页塞回天鹅绒方盒,合上盒盖,猛地推上保险柜门(已来不及重新锁死),将开锁工具扫入公文包。她甚至来不及确认是否留下了微小痕迹,像一道轻烟般掠到办公室门边,再次倾听——楼下的电梯井已然传来了轿厢运行的嗡鸣声!她毫不犹豫地闪身出门,反手轻轻带上门扉,沿着来时的阴影路线向楼梯间疾奔。在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下一个瞬间,电梯门在她刚刚离开的楼层“叮”一声打开,马克斯·伯恩那冷峻而阴沉的面孔,在楼道灯光下清晰浮现。生死之间,仅隔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时间。黛怀揣着那卷可能颠覆一切的微型胶卷,向着大楼深处更黑暗的角落遁去,身后的危险已如影随形。获取了关键线索,却也惊动了最危险的敌人。真正的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