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伸出手,在桌上画了一个圈。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阻挡他,而是帮他。帮他把这捧沙子,凝聚成一块石头,然后,帮他把这块石头,狠狠地砸向另一个人。”
钱彪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您是说……李自成?”
“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呢?”林渊轻笑一声,“一个即将攻破京城,抢走他皇帝的宝座,顺便再抢走他心爱的女人,这故事,是不是听起来顺理成章,合情合理?”
钱彪激动得一拍大腿:“妙啊!这要是传到吴三桂耳朵里,他非得跟李自成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光是传言,还不够。”林渊摇了摇头,“吴三桂不是蠢货,他不会只听信谣言。我们需要证据,需要一个能让他深信不疑的‘事实’。”
他沉吟片刻,目光在屋里扫视,最后落在了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上。那是陈圆圆和柳如是的一些随身物品,当初从江南带回来后,一直存放在这里。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彪子,你听好。”林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从明天起,你要比吴三桂的使者还要着急。你要花大价钱,雇佣三教九流的人,满京城地替你‘寻找’陈圆圆的下落。声势要大,要让全京城都知道,你钱大老板为了寻回未来的主母,不惜血本。”
“这是……演给杨昆看?”
“不,是演给全京城的人看,尤其是东厂的王德化。”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王德化也在盯着我们。让他看到你的‘忠心’和‘愚蠢’,他才会放松警惕。同时,你这么一闹,吴三桂的使者反而会不好再公开做什么,只能转入地下,这会让他更加被动。”
“第二,”林渊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找的那些人,不能真的找到任何东西。但他们要不断地带回一些‘小道消息’,比如,有人在城西的流民堆里,见过一个极美的女子,一晃眼就不见了。又比如,有溃兵说,在城外几十里的地方,看到一伙闯军的探子,劫持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往西去了。”
“制造混乱,把水搅浑!”钱彪恍然大悟。
“对。水浑了,才好摸鱼。”林渊的目光变得深邃,“最关键的是第三步。吴三桂的怒火,不仅可以对付李自成,还能成为我们的护身符。”
“护身符?”
“王德化为什么不敢轻易动我?因为圣上还需要我这个‘能臣’。但这份倚仗不牢靠。可如果,王德化发现,他每次想对我做什么手脚,都会‘意外’地和吴三桂的利益产生冲突,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钱彪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于是在王德化和吴三桂之间,拉了一根看不见的线。王德化想动林渊,就得先考虑会不会惹恼那头关外的猛虎。
“大人,您这计策……简直是神了!”钱彪此刻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在布局,他是在玩弄人心,将皇帝、东厂提督、一方枭雄,全都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林渊却没有理会他的恭维,他站起身,走到那个木箱前,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古琴,琴名“焦尾”,是柳如是的心爱之物。
他又从箱底翻出一方丝帕,丝帕上用极秀丽的苏绣,绣着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圆”字。这是陈圆圆的贴身之物。
“彪子,”林渊将这两样东西递给钱彪,“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钱彪小心翼翼地接过,不明所以地看着林渊。
林渊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吩咐了几句。
钱彪的脸色,随着林渊的话,变了又变。从最初的困惑,到震惊,再到最后的骇然。他握着古琴和丝帕的手,抖得比刚才见到木鸟时还要厉害。
“大人……这……这能行吗?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
“那就让他发现。”林渊直起身,脸上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记住,一个完美的谎言,从来都不是天衣无缝的。它必须留下一点恰到好处的破绽,一个能让对方‘自以为’看穿了真相的破绽。只有他自己找到的‘真相’,他才会信以为真。”
钱彪呆呆地看着林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忽然觉得,京城外那几十万闯军,山海关那十万铁骑,甚至东厂的番役,都不算什么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平静的眼神。
“去吧。”林渊挥了挥手,“记住,演得像一点。你不是在替我办事,你是在为你自己,挣一条活路。”
钱彪失魂落魄地抱着琴,揣着丝帕,躬身退了出去。
当屋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林渊一人。他走回桌案前,拿起那只黄杨木雕的海东青,放在掌心。
冰冷的木头,似乎还带着吴三桂那份灼人的怒意。
林渊的嘴角,缓缓向上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吴三桂,李自成,王德化,崇祯……
你们的愤怒、野心、猜忌和绝望,都将成为我脚下的基石。
这盘棋,该由我来定了。
他五指收拢,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只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的海东青,在他掌心,化为了一堆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