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夜色深沉如墨。
娘子关外的绵河岸边,芦苇丛中,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伏着。
“都对一下时间。”林枫压低声音,冰冷的命令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三点整,佯攻组在西侧物资站准时打响。张三,你要在第一声枪响后的三十秒内,敲掉所有的探照灯。我们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在混乱中完成炸药的安放和撤离。都明白了吗?”
“明白!”
步话机里,传来了张三和王二麻子等人同样压抑而又坚定的回答。
林枫切断了通讯,将目光投向了身边那个同样穿着夜行衣、身姿矫健的身影。
“沈月,老乡那边,联系上了吗?”
沈月点了点头,她指着不远处河面上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微小黑点。
“老周叔已经在那儿等我们了。”
她将手指放在嘴边,模仿出了一种极其逼真的夜枭的叫声,三长两短,在河面上远远地传了开去。
很快,对岸的黑暗中,也传来了同样的回应。
那个小小的黑点,开始缓缓地向他们所在的岸边,划了过来。
那是一艘小小的、不起眼的乌篷船。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正用一根长长的竹篙,熟练地撑着船,在湍急的河水中,行驶得悄无声息。
“老周叔!”船一靠岸,沈月立刻迎了上去,声音里充满了敬意和感激。
“沈丫头,快上船吧。”老渔夫压低了斗笠,声音苍老而又沙哑,“东西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
林枫对着身后的雷子和陈五一挥手。两人立刻从芦苇丛中,抬出了一个用油布和渔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甸甸的大箱子。
“五十公斤?”老渔夫看了一眼箱子的吃水深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愕。
“嗯。”
老渔夫没有再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将那个大箱子,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船舱最底下的暗格里,又用几张破旧的渔网盖上。
“都坐稳了。”他沙哑地说道,“今晚河上的鬼子巡逻队,查得比平时严得多。能不能过去,就看咱们的命了。”
林枫、沈月、雷子和陈五,四人依次登上小船。乌篷船吃水猛地一沉,随即又在老渔夫熟练的操作下,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漆黑的河道,向着远处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横跨在河面之上的娘子关大桥,缓缓靠近。
河面上,水流湍急,寒风刺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达的轰鸣声!一艘日军的巡逻艇,亮着刺眼的探照灯,正从上游的方向,飞速地向下游驶来!
“都趴下!别动!”老渔夫低喝一声。
四人立刻将身体压到最低,几乎贴在了冰冷的船板之上。老渔夫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撑着船,甚至还哼起了本地渔民打鱼时常唱的、不成调的小曲。
探照灯那道刺眼的、巨大的光柱,如同死神的眼睛,缓缓地在河面上扫过。
光柱,越来越近。
林枫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巡逻艇上,日军士兵端着步枪、来回走动的身影。
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握住了腰间那把m1911手枪的枪柄。
就在探照灯的光柱,即将扫到他们这艘小船的瞬间!
老渔夫猛地用竹篙在河底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点!
乌篷船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瞬间向旁边横移了好几米,巧妙地钻进了一片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桥墩阴影之中!
探照灯的光柱,擦着他们的船舷,扫了过去,照亮了他们刚才所在的那片空无一物的河面。
巡逻艇上的日军,显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马达的轰鸣声,渐渐远去。
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老周叔,好身手!”陈五忍不住低声赞道。
老渔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船,从阴影里撑了出来,继续向着那座雄伟的大桥靠近。
距离大桥越来越近,桥上日军士兵的谈话声,甚至都隐约可闻。几道固定在桥身上的探照灯,如同牢笼,将整片水域,照得亮如白昼。
“老周叔,过不去了。”雷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焦急。
“坐稳了。”老渔夫的回答,依旧只有这三个字。
他将船划到了一处水流最湍急、也是桥上探照灯光线最昏暗的区域。他将竹篙狠狠地插入河底的淤泥之中,将小船固定住。
“这里,是他们视野的死角。也是水流最急的地方,他们的巡逻艇,一般不会靠近。”老渔夫指着不远处,那根矗立在河中央的、无比粗壮的主支撑桥墩,压低声音说道,“从这里过去,只有不到三十米。但是,水很冷,也很急。你们……有把握吗?”
林枫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地脱掉了外衣,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好的、装着引爆装置和计时器的小包,紧紧地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雷子和陈五,也同样开始脱衣服,将绳索,系在了自己的腰间。
“沈月,”林枫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你和老周叔在这里接应我们。记住,五分钟。五分钟后,无论我们有没有回来,你们立刻掉头!这是命令!”
沈月紧紧地咬着嘴唇,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那虽然清瘦、却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背影,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了两个字。
“保重。”
林枫点了点头。
他转过身,第一个,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湍急的河水之中。
雷子和陈五,也紧随其后。
三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三条矫健的游鱼,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那根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死亡的桥墩,奋力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