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冬天,冷得像是能把人的骨头都冻裂。
在根据地最边缘的一个小山村——石头寨,绝望的气氛,比寒风还要刺骨。日军刚刚进行过一轮“梳篦式”的扫荡,虽然村子因为地处偏僻侥幸没有被屠戮,但几乎所有的粮食和牲畜,都被抢掠一空。
村民们蜷缩在低矮的土坯房里,用一种麻木的、等待死亡的眼神,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再也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天空。
然而,今天,这份死寂,被一群不速之客打破了。
林枫和他的特战队,如同五个从冰雪地狱归来的幽灵,沉默地走进了这个村子。
“八……八路军同志?”
头发花白的村长,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从祠堂里迎了出来。他的脸上,虽然带着一丝见到亲人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同志们,你们……你们快走吧!”老村长看了一眼他们身后那条通往深山的路,声音里带着哭腔,“鬼子……鬼子的大部队,刚从前面过去!你们现在来,要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我们全村人,就都活不成了啊!”
林枫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眼神黯淡的乡亲们。他将肩上那两只刚刚打来的、肥硕的野鸡,递到了老村长的面前。
“我们不走。”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们来,是教你们,怎么活下去。”
……
半个小时后,在村子中央那片空旷的打谷场上。
雷子和陈五,将一个从村民家里借来的、半人高的酱菜坛子,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村民们被游击队员们召集了过来,他们远远地围着,用一种既好奇又恐惧的眼神,看着这些八路军同志,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乡亲们!”林枫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你们怕。怕鬼子,怕报复。你们觉得,只要我们躲起来,忍下去,鬼子就会放过我们。”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每一张麻木的脸。
“但是,你们看一看你们的周围。”他指着村子里那些被烧毁的房屋,和几座新添的坟冢,“躲,有用吗?忍,有用吗?”
“鬼子杀人的时候,会问你手里拿的是锄头还是枪吗?!”
他的质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村民的心上!
“我们不能再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等着他们来杀!”林枫的声音,变得高亢而又充满了力量!“我们没有飞机大炮,但我们有这片我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山!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智慧!”
他一挥手,指向了地上那个普普通通的酱菜坛子。
“今天,我就要教你们,怎么用我们身边最普通的东西,去造出我们自己的——武器!”
雷子和陈五,立刻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们将从手雷里拆出来的火药,混合着从老乡家里收集来的鞭炮黑火药,小心翼翼地倒进了坛子里。然后,又将无数的碎石子、破铁钉、烂瓦片,一层一层地填了进去。最后,他们用黄泥将坛口封死,只留出了一根连接着拉火管的、伪装成枯草的引信。
一个简陋、粗糙,却又充满了死亡气息的“酱油坛子雷”,便制作完成了。
“把它,埋在鬼子最喜欢走的路上。”雷子对着村民们,大声地讲解着,“再用一根细绳,连接着引信,悄悄地拉到路边的草丛里。只要鬼子的脚,轻轻地一绊……”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对着远处的王二麻子,做了一个手势。
王二麻子嘿嘿一笑,从远处,拉动了另一根连接着陷阱的绳索。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打谷场的边缘轰然炸开!
那个看似普通的酱菜坛子,瞬间爆开一团巨大的、夹杂着黑烟和烈火的气浪!无数的碎石和铁钉,如同死神的冰雹,向着四周呈扇形呼啸而去,将几十米外一个用稻草扎成的、作为靶子的“鬼子”,当场撕成了漫天碎片!
整个打谷场,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所有村民,都被眼前这恐怖的威力,惊得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
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他们用来腌咸菜的、普普通通的坛子,竟然能爆发出堪比炮弹的威力!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激动的骚动!
“天……天呐……”
“这……这东西,是咱们自己做的?”
那些因为家园被毁、亲人被杀而早已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炽热的火焰!
那是一种,名为“复仇”的火焰!
“对!”林枫看着那一张张重新恢复了生气的脸庞,趁热打铁地说道,“这就是我们人民的武器!鬼子有飞机大炮,但我们,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坛子’!我们可以把它们,埋在山里的每一条路上,每一片林子里,每一座桥下面!”
“我们要让鬼子知道,这片太行山,不是他们的游乐场!”
“这里,是我们用血肉筑起的、让他们有来无回的——”
“地雷阵!”
“好!”
人群中,一个失去了儿子的中年汉子,第一个站了出来,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雷子手中的那个坛子,声音沙哑地吼道:“八路军同志!教我们!教我们怎么做!老子要亲手,给我的娃,报仇!”
“对!教我们!”
“跟这帮狗日的拼了!”
民间的怒火,一旦被点燃,便会形成一股足以焚烧一切的滔天烈火!
整个石头寨,都动了起来!
男人们,开始在村子的外围,挖掘陷阱,布置绊索。
女人们,则将家里所有能用的瓶瓶罐罐,都贡献了出来,在雷子和陈五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制作着一颗颗充满了死亡气息的“人民的武器”。
而林枫,则将那几支缴获来的三八大盖,交到了几个最精壮的年轻人手中。
他没有教他们复杂的枪法理论。
他只是指着远处山谷那条唯一的通路,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告诉他们。
“记住。”
“对着所有,从那里走过来的、穿着黄皮的畜生。”
“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