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本沾满了罪恶的“催命符”,终于在那堆象征着“新生”的余烬中,化为一片飞灰时,笼罩在根据地上空数月之久的白色恐怖,也终于,被彻底地、连根拔起。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在指挥部里停留太久。
“同志们,我们虽然挖出了藏在身边的毒蛇。”
临时搭建的防空洞指挥部里,周政委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代表着根据地日益缩小的势力范围图,脸色凝重得如同滴水,“但是,我们依旧被困在这个越收越紧的铁笼子里。粮食、药品、弹药……所有的一切,都快要见底了。”
他的话,让刚刚还沉浸在锄奸胜利中的干部们,心,又一次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线联络的干事,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报告首长!我们……我们和‘晋绥军’阎老西那边派来的‘观察员’,联系上了!”
“阎老西的人?”高志远猛地回头,那双虎目之中,闪过一丝警惕和不屑,“他们来干什么?来看我们笑话的吗?”
“不全是。”周政委缓缓地摇了摇头,他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的光芒,“唇亡齿寒的道理,他阎老西,比谁都懂。鬼子要是真的把我们这颗钉子拔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他转过身,看着林枫,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林枫同志,组织上,决定派你,作为我方的全权代表,去和他们谈。”
“我去?”林枫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冰冷的枪柄,“政委,我……我只会打仗,不会谈判。”
“不。”周政委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信任和期盼,“有时候,最强的武力,才是最有效的‘谈判’筹码。你的名字,现在在整个山西,比我这个政委的,还好使。”
“阎老西这次派来的,是他们‘决死一纵’的副司令,一个叫‘李云龙’的晋绥军军官。听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只认枪杆子,不认大道理。”
“你的任务,很简单。”周政委看着林枫,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要你跟他谈什么主义,也不要你跟他要什么援助。”
“我只要你,让他,和所有还在观望的中间派,都清清楚楚地看到——”
“我们八路军,就算是被逼到了绝境,也依旧有,把天捅个窟窿的决心,和能力!”
……
三天后,在两军防区交界处的一座破败古庙里。
林枫,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即将在未来的解放战争中,成为他最强劲对手,也最惺惺相惜的战友的——传奇人物。
李云龙,人如其名。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晋绥军军服,大大咧咧地坐在主座之上,脚边,扔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酒瓶子。他的脸上,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匪之气,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如同野狼般的、狡黠而又锐利的光芒。
“你,就是那个一枪干掉了黑田正雄的‘绝命一枪’?”他斜着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想象中要年轻、也要清瘦得多的男人,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衅。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哼,看着也不像三头六臂嘛。”李云龙撇了撇嘴,他指了指桌上那两只同样粗糙的大碗,“别说那些没用的屁话。咱们军人,就在酒桌上见真章!今天,你要是能把我李云龙喝趴下了,别说区区几百斤粮食,就是我那个炮营,老子都借给你使两天!”
“要是喝不趴呢?”王二麻子在一旁,不服气地问道。
“喝不趴?”李云龙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屋顶上的尘土簌簌落下,“那你们,就乖乖地,接受我们晋绥军的‘改编’!跟我们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整个古庙里,火药味,瞬间浓烈到了极点!
然而,林枫,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司令,我们今天来,不是来跟你要饭的,也不是来跟你拼酒的。”
他的声音,沙哑,冰冷,却带着一种,让李云龙那嚣张的笑声,都为之一滞的强大气场。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件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张,由日军最高级别的加密电报纸打印出来的——
轰炸坐标图。
“这是,三天前,我从井上贤二的指挥部里,‘拿’回来的东西。”林枫平静地说道,“上面,标记着,日军下一次,对你们‘决死一纵’指挥部进行饱和式轰炸的——”
“精确坐标,和预计时间。”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一把抢过那张图纸,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在看到上面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坐标时,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你……”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野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枫,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震撼!
林枫没有再理会他。
他只是缓缓地,将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烈酒,端了起来。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碗辛辣的、充满了试探与挑衅的液体,缓缓地,洒在了脚下这片,属于中国的、冰冷的土地之上。
“这杯酒,”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最沉重的战鼓,狠狠地敲击在了在场每一个中国军人的心上。
“我替那些,惨死在‘清乡’屠刀之下的无辜百姓,”
“敬,我们共同的敌人。”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的停留,转身,便向着门外那片,属于他自己的、更加艰难,也更加广阔的战场,缓缓走去。
只留下,那个手持着一份足以改变战局的救命情报,和那半碗还未来得及喝下的烈酒,一脸错愕、震撼,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敬佩”的复杂神情的——
李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