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刺耳的汽车警报,像一把冰冷的刀,不仅斩断了窗外短暂的骚动,也彻底斩断了房间里刚刚萌芽的、脆弱而微妙的暖意。
沈砚周身的气息重新变得冰冷而疏离,甚至比之前更加警惕,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松动和恍惚是不可饶恕的失误。他再次融入门后的阴影,如同蛰伏的猛兽,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衣料的细微摩擦声,证明着他的存在和绝对清醒。
林晚蜷缩在床角的黑暗里,心脏因为刚才的惊吓和后怕还在狂跳,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背冰冷的触感和最后挥开时的力道。她紧紧抱着阿阮,将脸埋在孩子柔软的发顶,汲取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安慰。
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间在黑暗中一分一秒地煎熬前行。窗外零星的光线逐渐减少,整个城乡结合部似乎也陷入了沉睡,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和车辆驶过的模糊声响。
夜,越来越深。
突然,一直如同石雕般的沈砚,毫无征兆地猛地从阴影中站直了身体!
他的动作太快太急,甚至牵动了伤口,让他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但他完全顾不上,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得极度危险和紧绷!
“不对!”他极低地厉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几乎是毛骨悚然的惊悸,“走!立刻走!”
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来不及问为什么,求生的本能已经让她猛地抱起被惊醒、茫然无措的阿阮!
几乎就在她抱起阿阮的同一瞬间——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子弹如同冰雹般狠狠撞击在旅店单薄的木门上,木屑纷飞!门上瞬间出现数个透光的弹孔!
对方不是试探!是直接强攻!他们真的暴露了!
“低头!”沈砚一声低吼,如同猎豹般扑了过来,不是扑向门口,而是猛地将林晚和阿阮扑倒在床后的地面死角!
几乎就在他们倒地的下一秒,更加密集的子弹穿透门板,狠狠射入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床垫被打得棉絮飞溅,墙壁上留下一个个狰狞的弹坑!
枪声、玻璃破碎声、子弹呼啸声震耳欲聋!阿阮吓得发出凄厉的尖叫!
“别怕!抱紧我!”林晚死死抱着孩子,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她,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浓烈的硝烟味和死亡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沈砚半跪在地,将她们死死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握住了那把匕首,眼神冰冷锐利到了极致,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计算着每一秒生存的机会!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袖,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门外的射击短暂停歇,似乎是在换弹夹,或者等待下一步指令。
就是现在!
沈砚猛地抓起旁边那个旧背包,塞进林晚怀里,低吼道:“后窗!快!”
他一把拉起几乎腿软的林晚,不顾自己血流如注的肩膀,猛地撞向房间里那扇唯一的、用木条钉死的后窗!
腐朽的木窗棂根本经不住他全力一撞,瞬间碎裂!冰冷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跳!”沈砚嘶吼着,几乎是提着林晚的胳膊,将她和阿阮从破窗推了出去!
窗外是黑漆漆的、堆满杂物的后院,高度大约两层楼!
林晚抱着阿阮,尖叫着跌落下去,重重摔在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软质废弃物上,虽然剧痛,却侥幸没有骨折!怀里的阿阮爆发出更加惊恐的哭喊!
紧接着,沈砚的身影也如同矫健的猎豹般,直接从破窗跃下,落地一个翻滚卸力,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但站起的瞬间,身体明显踉跄了一下,左臂几乎无法抬起!
“这边!”他看都没看伤口,一把拉起摔得七荤八素的林晚,朝着后院更深处、更加黑暗的巷子亡命狂奔!
身后旅店方向传来粗暴的撞门声和怒吼声!追兵已经破门而入了!
“站住!” “开枪!”
更多的子弹呼啸着从他们身后射来,打在旁边的墙壁和杂物上,溅起一串串火花和碎屑!
沈砚将林晚和阿阮死死护在自己身前,用自己的后背阻挡着可能飞来的流弹,脚步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有些虚浮,但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他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似乎极其熟悉,总能提前拐入更狭窄、更黑暗的岔路,利用复杂的地形暂时阻挡追兵的视线和射击角度!
亡命奔逃!真正的亡命奔逃!
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林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拼命奔跑的本能,怀里的阿阮哭声凄厉,几乎要背过气去!
沈砚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脸色苍白得吓人,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滴落,在身后留下断断续续的暗红色痕迹。
这样下去不行!他撑不了多久!他们很快会被追上!
就在林晚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沈砚猛地将她拉进一个堆满废弃建材的死角!
“听着!”他猛地转过身,双手用力抓住林晚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捏碎她的骨头,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语速快得惊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往前跑!第三个路口左拐!有一家‘老王废品收购站’!后院有一辆没锁的蓝色三轮摩托!钥匙在左前轮挡泥板下面!”
他剧烈地喘息着,鲜血染红了林晚的肩膀,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骑上它!一直往东!不要回头!离开这座城市!越远越好!”
林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留下断后!
“不!”她惊恐地尖叫出来,眼泪瞬间涌出,“一起走!你不能……”
“走!”沈砚猛地打断她,眼神冰冷而疯狂,几乎是在咆哮,却又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急切和……托付,“他们的目标主要是我!分开走!你带着阿阮还有机会活下去!”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深蓝色旧书和素描本的密封袋,死死塞进林晚的背包里,用力拉上拉链!
“保护好它!还有阿阮!”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林晚无法读懂的情绪——决绝、愧疚、托付,还有一丝……极淡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眷恋的东西?
“走啊!”他猛地将她往后一推,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然后,他毅然转过身,右手紧握匕首,左手艰难地试图抬起那支受伤的手臂做出防御姿态,面对着追兵即将出现的巷口,将自己彻底变成了一个吸引火力的靶子!
他那染血的、挺拔却孤绝的背影,在这一刻,像一尊注定要粉碎在惊涛骇浪中的礁石。
林晚的眼泪疯狂涌出,心脏痛得几乎要碎裂开!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这是唯一能让他们其中一队人活下去的方法!可是……
就在她绝望地抱着阿阮,准备转身执行他这近乎自杀的命令的最后一刹那——
吱嘎——!
一声刺耳至极的刹车声,毫无预兆地从他们侧后方、那条本该寂静无人的窄巷深处猛地响起!
一道极其刺眼的、改装过的氙气大灯灯光如同利剑般骤然撕裂黑暗,精准地、蛮横地,直接打在刚刚冲出巷口、正要举枪射击的几名追兵脸上!
强烈的光线瞬间致盲!追兵们发出一片惊怒的咒骂和混乱的惨叫,下意识地抬手遮挡眼睛,射击动作瞬间被打断!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包括已经准备赴死的沈砚,和绝望欲裂的林晚!
那辆突然出现的车……是敌是友?!
灯光太过刺眼,根本看不清车型和车内的人!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停滞间隙——
那辆车的副驾驶车窗猛地降下!
一支黑洞洞的、明显是改装过的粗长枪管,猛地探了出来!
没有警告,没有喊话!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迥异于手枪、威力显然大得多的枪声,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追兵,胸口瞬间爆开一团血花!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到,向后猛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一击毙命!精准!狠辣!毫不留情!
剩下的追兵被这恐怖的杀伤力和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震慑住了,惊恐地寻找掩体,乱成一团!
“操!有埋伏!” “狙击手?!不对!是车!” “哪边的人?!”
混乱的喊叫声和零星慌乱的回击声响起!
而那辆神秘的车,在一枪立威之后,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猛地挂上倒挡,引擎发出咆哮般的轰鸣,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急速向后倒车!
刺目的灯光摇晃着,如同黑暗中一头暴躁的钢铁巨兽,蛮横地拦在了追兵和沈砚林晚之间!
倒车的同时,副驾驶的车门猛地被从里面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机车夹克、戴着全覆式头盔、完全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完全愣在原地的沈砚和林晚,猛地一挥手!
那手势的意思简单、粗暴、不容置疑——
“上车!快!”
声音透过头盔闷闷地传来,听不出男女,甚至听不出年龄,只有一种冰冷的急切!
命运,在这一刻,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戏剧性的惊天逆转!
沈砚的反应快得惊人!虽然同样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但他几乎在对方挥手的同时就做出了决断!
无论来者是谁,无论目的是什么,这是他们眼下唯一的生机!
“走!”他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林晚,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那辆还在倒车、车门洞开的神秘车辆狂奔而去!
身后,反应过来的追兵开始朝着车辆疯狂射击!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爆响!
那开车的司机技术极其彪悍,在倒车中依然能进行诡异的蛇形机动,规避着大部分子弹!副驾那个头盔人更是猛地探身,手中那支骇人的大威力武器再次喷出火舌!
砰! 又一发子弹,直接将一个试图冒头瞄准的追兵连人带掩体一起轰飞!
绝对的武力压制!为他们的逃离争取到了宝贵的几秒钟!
沈砚率先冲到车边,几乎是粗暴地将林晚和阿阮塞进了宽敞的后座,自己则紧随其后钻了进去,猛地拉上车门!
“坐稳!”前排那个戴头盔的人闷闷地喊了一声,猛地关上车门!
几乎在车门关上的同一瞬间,司机猛地切换前进挡,油门一踩到底!
强大的推背感将三人狠狠按在座椅上!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这辆看似笨重的车辆(林晚隐约看出似乎是辆改装过的黑色SUV)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蹿了出去,瞬间将还在慌乱射击的追兵和那片血腥的战场远远抛在身后!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流光般飞速倒退。
车内,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极度不真实的恍惚感。
林晚紧紧抱着吓傻了的、连哭都忘了的阿阮,瘫软在后座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剧烈跳动。
沈砚靠在另一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右手死死按着左肩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目光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前排那两个戴着全覆式头盔、救了他们一命的神秘人。
他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匕首上。
刚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这两个身手强悍、装备精良、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的人……
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