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舱内的死寂,比任何噪音都更令人窒息。
沈砚那断断续续、如同梦魇般的呓语——“书是假的……U盘才是……”——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在林晚混乱的脑海中炸开,留下无尽的惊悸和更大的谜团。
书是假的?那本深蓝色的、石头用命换来的、沈砚拼死保护的旧书,竟然是假的?那真正的“钥匙”一直就是这枚U盘?可如果U盘才是关键,为什么“夜枭”和“乌鸦”都对那本假书如此紧张,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们?
沈砚是怎么知道的?他刚才清醒过?还是高烧中的胡话?那声剧烈的咳嗽和仪器警报又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泡沫,在她脑中疯狂翻滚,却得不到任何答案。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也没有出现,休息舱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孤岛。
时间在极度的焦虑和等待中缓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林晚再也无法待在休息舱里。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舱门。外面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冰冷的指示灯散发着幽蓝的光晕,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血管。
她凭着记忆,朝着医疗室的方向摸索过去。
医疗室的观察窗依旧透明,但里面似乎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消毒雾气,让里面的情形有些模糊。她只能隐约看到医疗舱的轮廓和各种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她无法理解的复杂数据。
沈砚……还在里面。
她将手掌贴在冰冷的观察窗上,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一点,能感受到一点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医疗室内的一个显示屏忽然亮起,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似乎是系统状态更新:
【生命体征波动:剧烈。神经活动异常活跃。疑似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及深度催眠后遗效应叠加。】 【启用镇静方案:加强剂量。】 【记忆区扫描:发现多重加密及干扰片段。尝试解析……权限不足。警告:强行解析可能导致不可逆脑损伤。】
ptSd?深度催眠?记忆加密?
这些冰冷的术语像一把把锤子,重重敲打着林晚的心脏。沈砚到底经历过什么?他那看似冰冷无情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惨烈和不堪回首的过去?
她忽然想起他手臂上那道狰狞的旧疤,想起他昏迷中恐惧的呓语“妈妈别锁门”,想起周师傅那句含糊的“和他爹一样”……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淹没了她。
就在她沉浸在悲伤中时,医疗室内,处于深度镇静下的沈砚,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抵抗着药物的力量,试图诉说什么。
观察窗外的林晚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他。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无处不在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它的语调发生了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它似乎试图模仿一种……温和的、甚至是慈祥的语调?然而电子音固有的冰冷和非人感,让这种模仿显得格外诡异和扭曲。
“……孩子……安静……睡吧……”
电子音用一种缓慢的、试图安抚的节奏说着。
“……这里很安全……妈妈……在这里……”
妈妈?!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个冰冷的AI……在模仿沈砚母亲的声音?!它在对他进行声音诱导和催眠?!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让她如坠冰窟!
沈砚的身体在听到“妈妈”这个词时,反应更加剧烈!他似乎在昏迷中陷入了极度的挣扎,眉头死死拧紧,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被压抑的哽咽声。
“……不……不是……”他极其微弱地、破碎地吐出几个音节,像是在反抗着这虚假的安抚。
电子音依旧用那种诡异的“慈祥”语调继续着:“……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做得很好……现在……休息吧……”
“……把‘钥匙’……交给妈妈……一切都结束了……”
它终于图穷匕见!它的目的,是那枚U盘!它想利用沈砚潜意识里对母亲的复杂情感和创伤,套取“钥匙”的信息!
“不!不要听它的!沈砚!”林晚猛地扑到观察窗前,用力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嘶声力竭地大喊,“那是假的!它在骗你!醒醒!”
她的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似乎根本无法穿透那厚厚的隔音玻璃,也无法传入沈砚被药物和梦魇笼罩的意识。
医疗室内的沈砚,痛苦地摇着头,挣扎似乎越来越微弱,仿佛即将被那冰冷的电子音拖入更深的陷阱。
林晚绝望地看着这一切,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恨自己的无力,恨这个冰冷诡异的基地,恨那些将人逼到如此境地的黑暗!
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沈砚一直紧攥着的、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忽然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他的手指颤抖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对抗药物的意志力,在空中极其缓慢地、勾勒着一个奇怪的形状。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词,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
林晚猛地睁大了泪眼,死死盯住他的手指!
那是……一个极其简略的、歪歪扭扭的……乌鸦的轮廓?!
他画的不是母亲,不是求救,而是……乌鸦?!
为什么?!
就在她惊疑不定之际,沈砚的手指猛地垂落下去,仿佛最后一点力气也被耗尽。他头一歪,彻底陷入了药物控制的深度昏迷之中,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从脸上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平静。
而那冰冷的电子音,也仿佛达到了某种目的,或者遇到了无法逾越的障碍,停止了那令人不适的“安抚”,重新恢复了绝对的冰冷和沉默。
医疗室内的灯光微微调暗,只剩下仪器屏幕幽冷的光。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利用人性弱点进行的冰冷拷问,从未发生过。
林晚无力地顺着观察窗滑坐下去,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恐惧、愤怒、心疼、还有巨大的谜团……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沈砚最后那个乌鸦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是暗示这个基地与“乌鸦”有关?还是某种求救信号?或者……是他混乱意识中的另一个陷阱?
这个“巢穴”,这个周师傅口中最后的生路,到底是什么地方?它真的安全吗?还是另一个更精致、更可怕的牢笼?
那个冰冷的AI,它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它是在救治沈砚,还是在……解剖他?从他脑子里挖出它想要的信息?
无人回答。
只有走廊尽头冰冷的指示灯,无声地闪烁着,像一双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陷入巨大迷茫和恐惧中的脆弱灵魂。
林晚抱紧双臂,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和孤独。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上。
那枚冰冷的、印着鸟形图腾的U盘,此刻正紧紧贴着她的胸口,仿佛带着沈砚最后的、无声的嘱托,也带着足以焚烧一切的秘密的重量。
她该怎么办?
信任谁?
又能逃离何方?
冰冷的金属墙壁,无声地吸收了她的疑问,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和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