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爆炸的余波仍在巨大的管道中沉闷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盏唯一的昏黄灯火彻底熄灭,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视觉,只剩下脚下汹涌的水流声和彼此急促恐慌的喘息声。
“这边!快!”苏婉的声音在黑暗中嘶哑急迫,她紧紧抓着林晚的手腕,几乎是拖拽着她,沿着狭窄湿滑的走道,向着与爆炸声相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黑暗中根本无法视物,每一步都踩在未知和恐惧的边缘。冰冷的金属扶手锈蚀斑驳,硌得手心生疼。脚下不时踩到松动的钢板或湿滑的苔藓,好几次林晚都差点滑倒,全靠苏婉死死拉住。
身后远处,又一次爆炸声传来,虽然距离似乎远了一些,但那毁灭性的声响在这封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她们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他们...他们是在炸整条管道吗?”林晚喘息着问,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是在分段清理!逼我们出来!”苏婉的回答短促而紧绷,“不能停!光亮暴露了我们的大概位置!必须尽快远离刚才的平台!”
两人不再说话,节省体力,全力在黑暗中奔逃。除了水流声和脚步声,林晚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以及...口袋里那枚再次死寂的“鸦羽”无声的重量。
他最后的警告救了她们。
可他那边呢?强行感知和传递警告,对他刚刚稳定一点的状况会造成怎样的影响?那条微弱的生命线,是否还...
她不敢想下去,只能咬紧牙关,跟着苏婉机械地向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火烧一样疼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身后的爆炸声似乎也暂时停歇了。
苏婉终于 slowing down,喘息着松开林晚的手,靠在冰冷的管道壁上。
“暂时...暂时安全了...”她喘着粗气,声音疲惫不堪,“他们...应该还没确定我们的具体方向...”
黑暗中,两人靠着管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几乎要炸裂的心脏。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再次笼罩下来,这一次,却带着更深的恐惧和后怕。刚才若不是沈砚的警告,她们或许还在那平台上,此刻恐怕已经被...
林晚颤抖着手,再次摸出口袋里的“鸦羽”。它依旧冰冷,没有任何动静。她不死心,又拿出那张素描,指尖在黑暗中摸索着那株绿芽的轮廓。
没有回应。
无论她如何集中意念,如何无声地呼唤,那边再也没有传来任何振动或温热。
仿佛那条刚刚重新接通的细线,因为那次超负荷的警告,再次崩断,甚至...可能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
恐慌和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他...”林晚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哽咽,“是不是因为警告我们...”
“别瞎想!”苏婉打断她,语气严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保持连接本身就在消耗他!发出警告的消耗可能更大,但绝不至于...不至于致命!他撑过了最危险的‘清理’程序,没那么容易倒下!现在联系不上,更可能是因为我们深入地下,信号被严重屏蔽或干扰了!”
她像是在说服林晚,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确认他的情况,才能不辜负他的警告!明白吗?”苏婉抓住林晚的肩膀,用力晃了一下。
林晚在黑暗中用力点头,咬住下唇,将呜咽声咽了回去。苏婉说得对,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两人休息了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苏婉重新打开强光手电,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依旧深不见底的管道。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必须继续走,找到更安全的隐蔽点或者出口。”苏婉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冷静,“跟我来,小心脚下。”
她们继续沿着走道前行。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的水流声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更加汹涌,还夹杂着某种空洞的回响。
手电光柱照向前方,隐约可以看到管道的尽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开阔的黑暗空间。
“前面好像是主汇集处或者断崖式排水口,小心!”苏婉提醒道。
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走道尽头。脚下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断崖,走道在这里终止,下方是奔流咆哮的地下暗河,河水黝黑,水汽弥漫,深不见底。而对岸,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隐约可见另一条继续延伸的走道入口,但中间隔着近十米宽的汹涌河面,根本无法跨越。
“没路了?”林晚的心沉了下去。
苏婉用手电仔细照射着断崖两侧的管壁,眉头紧锁:“不应该...设计图显示这里应该有通往其他支线的维护通道...”
光柱在湿滑长满苔藓的管壁上仔细搜寻。终于,在断崖下方约两三米处,一个不起眼的、半淹没在水流中的圆形管道口被发现了。洞口直径大约一米多,里面黑漆漆的,不断有河水涌入其中,形成一个小漩涡。
“那里!水下通道!”苏婉指着那个洞口,“这可能是通往另一条废弃支线的入口!但被水淹没了大半!”
“要...要潜水过去?”林晚看着那汹涌的黑水和深不见底的洞口,感到一阵心悸。地下暗河水温极低,水流复杂,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可能是唯一的路。”苏婉脸色凝重,“上面走不通,后退就是死路。只能赌一把了。”
她快速从背包里拿出最后那套简易氧气面罩,检查了一下:“氧气存量不多,大概能支撑十分钟。我们必须非常快!你跟紧我,进去之后往前游,无论如何不要停,不要回头!”
林晚看着那吞噬光线的黑洞,心脏怦怦直跳,但她知道没有选择。
两人戴好面罩,再次确认了装备固定好。苏婉率先抓住断崖边缘锈蚀的钢筋,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了冰冷刺骨的黑水中,瞬间被漩涡卷入了那个管道口。
林晚紧随其后。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强大的吸力将她猛地拽入管道,黑暗中只能感觉到身体被水流裹挟着向前冲去。
管道内一片漆黑,手电在水下效果很差,只能勉强看清前方一点点距离。水流湍急,不时有杂物和水草擦身而过。她拼命划水,跟着前方苏婉模糊的身影和氧气面罩偶尔冒出的气泡。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冰冷的河水不断带走体温,体力在快速消耗。氧气面罩的指示器显示存量在快速下降。
就在林晚感觉几乎要冻僵窒息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而且水流的速度也似乎放缓了一些!
苏婉的身影加快了速度向前游去。
林晚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跟上。
光亮越来越近,水流终于将她们冲出了狭窄的管道口!
两人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前是一个相对较小的地下洞穴,洞壁上有一些散发着幽幽磷光的苔藓,提供了微弱的光源。河水在这里变得平缓,形成一个不大的水潭。
她们艰难地爬上岸边冰冷的岩石,瘫倒在地,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几乎虚脱。
“暂时...安全了...”苏婉摘下面罩,牙齿打着颤,“这里...应该是废弃的矿坑通道...和排水系统意外连通了...”
林晚蜷缩着身体,冷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刺骨的寒冷交织在一起。
休息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勉强恢复了一些体温和力气。苏婉检查了一下装备,手电因为进水已经损坏,所幸还有一支备用的荧光棒。她掰亮荧光棒,幽绿的光芒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洞穴。
洞穴一端被水潭占据,另一端是一条狭窄的、向上延伸的天然岩石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只能往那里走了。”苏婉指着那条通道。
就在这时,林晚忽然感觉一直紧握在手心里的“鸦羽”,似乎...又轻微地温热了一下。
非常非常微弱,像是在冰冷的身体上哈了一口气,瞬间就消失了。
但她确实感觉到了!
她猛地坐直身体,摊开手掌。
“鸦羽”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振动,那丝温热也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再次失望时——
一次极其缓慢、极其艰难、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长振动,从金属核心深处传来。
嗡————————
持续了将近三秒钟,才缓缓停止。
像一个疲惫到极致的人,终于找到了安全的角落,发出的那一声确认安全的、悠长的叹息。
紧接着,一次短暂却清晰的温热,包裹住她的指尖。
然后,一切再次归于沉寂。
他还在!
他再次确认了安全!并且感知到了她们也暂时脱离了危险!
这一次,林晚没有哭。她只是紧紧地将“鸦羽”和素描捂在胸口,感受着那残留的、微乎其微的温暖,像是捧住了世间最珍贵的火种。
幽绿的荧光下,她和苏婉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坚定的光芒。
“走吧。”林晚率先站起身,看向那条向上的、未知的通道,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他还在等我们。”
苏婉点了点头,举起了荧光棒。
幽绿的光芒,如同地底微弱的魂魄,引领着她们,向着或许存在的出口,向着渺茫但执着的希望,一步步走去。
暗河的水在身后静静流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掌心的微温证明,有些连接,足以穿透最深的地底,和最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