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伴随着沈砚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煎熬着林晚的神经。她紧紧攥着那卷细小的纸条和冰冷的铜钱钥匙,手心沁出的冷汗几乎要将纸条浸湿。
信鸽……这个念头如此荒诞,却又成了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必须试一试!
可是,如何引来鸽子?在这废弃的码头,深沉的夜,去哪里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信鸽?
她凝神细听,除了风声和水波,万籁俱寂。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和等待逼疯时——
“咕咕——咕——”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鸟鸣,仿佛就在集装箱顶部响起!声音短促而柔和,带着某种规律的节奏感!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鸽子?!真的来了?!这怎么可能?!
是巧合?还是……这枚铜钱钥匙,或者沈砚昏迷前提到的“鸽子”,真的具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召唤力量?
来不及细想!机会稍纵即逝!
她猛地扑到门缝边,极力向外望去。夜色浓重,什么也看不清。但那“咕咕”声再次响起,似乎就在离门不远的地方!
林晚不再犹豫。她颤抖着,用那根捆着纸条的细皮筋,试图将纸条绑在铜钱钥匙那个奇异的锯齿上——她猜测这或许是信鸽识别和携带信息的方式。
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勉强将皮筋缠绕固定好。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绑着纸条的铜钱钥匙,极其小心地、从门缝那狭窄的缝隙中,推了出去!
钥匙落在集装箱外的水泥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外面的咕咕声停顿了一下。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门缝外的黑暗,连呼吸都忘记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后,一阵轻微的扑翅声响起。紧接着,一个模糊的小小的黑影落在了门缝外的地面上,似乎低头啄弄了一下那个钥匙。
成功了?!它发现了!
林晚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小小的黑影叼起钥匙(或者是纸条?),再次扑棱着翅膀,声音迅速远去,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走了……它带着求救的信息走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在她几乎冻僵的心底点燃,虽然摇曳不定,却真实地存在着。
她瘫软地坐回冰冷的地面,后背紧贴着锈蚀的箱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全部心力的搏斗。
接下来,就是更漫长、更焦灼的等待。
等待那个素未谋面的周师傅是否能看到纸条?是否会相信?是否会冒险前来?又能否在沈砚撑不住之前找到这个隐蔽的铁棺?
每一个问号都像一把锤子,敲打着她的神经。
她挪回沈砚身边,再次探了探他的鼻息。依旧微弱,但似乎……没有变得更糟?也许是她强烈的愿望产生的错觉。
她不敢再离开他身边,只能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一遍遍在心里祈祷,祈祷那羽翼能带来奇迹。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残酷。
寒冷、饥饿、恐惧、担忧……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折磨着她。阿阮在她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小脸依旧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几个世纪。
就在林晚的意志几乎要被这无尽的等待和绝望消磨殆尽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绝非自然声响的动静,从集装箱顶部传来!
像是……一小颗石子落在铁皮上的声音!
林晚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侧耳倾听。
外面一片死寂。
是错觉吗?还是……老鼠?
就在她疑神疑鬼之际——
“嗒……嗒……嗒……”
富有规律的三声轻响,再次从顶部传来!声音清晰,带着一种明确的、人为的节奏感!
有人!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是周师傅?!还是……追兵?!
巨大的希望和恐惧同时攫住了她!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目光惊恐地投向那条门缝。
门缝外,依旧是一片漆黑。
突然,一束极其微弱的手电光柱,从门缝上方的一个透气孔斜斜地照了进来,快速而谨慎地扫过集装箱内部!
光柱扫过林晚惊恐的脸,扫过地上昏迷的沈砚,扫过角落睡着的阿阮!
林晚吓得几乎要尖叫出来!但她强行忍住了,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光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一个压得极低的、苍老而沉稳的男人声音,从透气孔外传了进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里面的朋友。‘寒石’托我照看‘旧物’。”
是暗号!是沈砚交代过的暗号!
巨大的 relief(解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林晚!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门边,声音因为激动和哭泣而扭曲颤抖:
“……是……是周师傅吗?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外面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最后的确认。
“……退后。我把门弄开。”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冷静。
林晚连忙抱着阿阮退到角落。
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和撬动的窸窣声。那扇沉重的、锈蚀的舱门,竟然被从外面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道更宽的缝隙!
一个穿着深色工装、身形干瘦、脸上蒙着一块深色布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的老者,敏捷地侧身钻了进来。
他的动作轻巧得如同狸猫,落地无声。一进来,他的目光便迅速而专业地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倒地昏迷的沈砚身上。
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震惊和痛惜,但很快被绝对的冷静所取代。
他几步跨到沈砚身边蹲下,二话不说,直接检查他的瞳孔、颈动脉和伤口情况。他的动作又快又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精准。
林晚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
周师傅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凝重得可怕。
“……好重的伤……失血太多……感染……”他极低地喃喃自语,语气沉重,“……再晚半天……神仙难救……”
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旧帆布包里,迅速拿出注射器、药瓶、新的纱布和绷带,动作熟练得令人瞠目。
他先给沈砚注射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物,然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显然极其精通外伤处理。
林晚在一旁看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眼泪却流得更凶。是庆幸的眼泪。
处理完伤口,周师傅又摸了摸沈砚滚烫的额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保温瓶,倒出一点温水,混上药粉,极其艰难地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目光转向角落里紧紧抱着阿阮、如同惊弓之鸟的林晚。
他的眼神依旧锐利,但似乎柔和了一丝。
“……丫头。没事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暂时稳住了。但必须立刻转移,这里不能久留。”
林晚用力地点着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周师傅站起身,再次警惕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对林晚示意:“帮我一把。把他扶到我背上来。”
林晚连忙上前,和周师傅一起,费力地将昏迷不醒的沈砚扶起,让他伏在周师傅虽然干瘦却异常结实的后背上。周师傅用准备好的宽布带将沈砚牢牢固定住。
“跟着我。脚步放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出声。”周师傅压低声音叮嘱,眼神严肃。
林晚紧紧抱着阿阮,用力点头。
周师傅背起沈砚,身形依旧稳健。他率先钻出集装箱,林晚紧随其后。
外面夜色正浓,寒气逼人。码头依旧死寂,只有风声。
周师傅并没有走向来路,而是朝着与水面相反的、更黑暗的废弃仓库区深处走去。他的脚步极轻,对这里的地形似乎异常熟悉,总能巧妙地避开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杂物和积水。
林晚紧紧跟着,心依旧悬着,但看着前方那个背负着沈砚、却依旧步伐坚定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悄然包裹了她。
他们穿过纵横交错的废弃轨道,钻过破败的铁丝网缺口,最终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污水处理泵房的地下入口前停下。
周师傅再次确认四周安全,然后熟练地撬开入口的锈锁,示意林晚跟上。
沿着狭窄陡峭的楼梯向下,进入一个更加阴暗潮湿、但相对隐蔽许多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被改造过,虽然简陋,却有简单的床铺、干净的储水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医疗急救箱的东西。
“暂时安全。”周师傅将沈砚小心地放在床上,喘了口气,“这里是我偶尔落脚的地方,很隐蔽。”
他拿出更多的药物和器械,开始为沈砚进行进一步的救治。
林晚抱着阿阮,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到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身体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后怕。
她看着周师傅专注救治的侧脸,看着沈砚虽然依旧昏迷但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呼吸,看着怀里终于安心睡去的阿阮,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希望,如同这地下室里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灯光,终于穿透了漫长而绝望的黑夜,带来了第一缕微茫的曙光。
天,似乎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