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的夜晚,风声是唯一的主宰。它穿过破碎的窗洞,呜咽着掠过生锈的钢架,发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林晚蜷缩在二楼房间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素描本,周师傅离开前留下的一盏充电式露营灯散发着微弱而稳定的光晕,是她对抗这片无边黑暗和内心恐惧的唯一依仗。
时间在寂静和风声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丝异响——远处野狗的吠叫,金属摩擦的锐音,甚至只是风声的变调——都让她心惊肉跳,握着素描本的手指收紧到泛白。
沈砚……你现在安全吗?
这个念头是盘旋在她脑海中最清晰的印记。素描本上那个专注的侧影,此刻仿佛也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担忧。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的响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刮擦过铁皮门?
林晚瞬间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她猛地关掉了露营灯,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她摸索着移动到门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是周师傅回来了?还是……?
脚步声。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谨慎,从一楼传来,正在沿着楼梯向上!
不是周师傅!周师傅的脚步声她记得,更沉稳,更……踏实。而这个脚步声,更轻,更飘忽,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气息。
是“夜枭”的人找来了?!
绝望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她环顾四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可以藏身或者抵御的地方。她唯一的“武器”,只有怀里这本沉重的素描本,和口袋里那把沈砚留下的、冰冷的匕首。
脚步声停在了二楼的楼梯口。黑暗中,林晚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实质般扫过走廊,最终,定格在她所在的这扇房门上。
门把手,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
林晚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拔出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颤抖的手稍微稳定了一些。她知道自己可能毫无胜算,但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选择。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道模糊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滑了进来,融入了房间的黑暗。
林晚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她握紧匕首,准备在对方靠近时做最后一搏。
然而,那黑影进来后,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的方向,似乎在适应黑暗,也在……观察。
时间仿佛凝固了。黑暗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细微可闻。
突然,那黑影动了。不是扑向她,而是朝着房间中央、她刚才放置露营灯的位置,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步。
借着窗外透进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林晚隐约看到了来人的轮廓——修长,挺拔,带着一种熟悉的、冷硬的气息。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意识。
“……沈砚?”她颤抖着,用气声试探地叫出了那个名字。
那移动的身影骤然停顿。
黑暗中,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无声地对峙着。林晚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落在自己身上。
几秒钟后,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在寂静中散开。
“是我。”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清晰地传入林晚耳中。
真的是他!
巨大的 relief 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坝。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她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沈砚几步跨过来,在她倒下之前,伸出右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掌依旧冰凉,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你……你怎么……”林晚语无伦次,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想看清他的脸,黑暗中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时间不多。”沈砚打断她,声音急促而低沉,“听着,林晚。这里不能久留。‘夜枭’的搜索网比预想的更密。周师傅暂时安全,但他被绊住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安排了另一个地方,更安全。周师傅知道位置。天亮之后,如果他回来,让他立刻带你去那里。如果……如果他没回来,或者你发现任何不对劲,用这个——”
他塞给她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冰冷的金属物体。“按下侧面的按钮,它会发出特定频率的信号。会有人来接应你,但……非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林晚握紧那个小小的信号器,如同握住救命稻草,也像是握住了他沉甸甸的托付。“你呢?你要去哪里?”她急切地问,声音带着哭腔。
沈砚沉默了一下。黑暗中,林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那份深藏的沉重。
“我有必须去处理的事情。”他最终只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避开了她的目光,“Novatech废墟。”
Novatech?那个充满死亡和谜团的地方?
“不行!太危险了!你的伤还没好!”林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触手一片单薄衣料下紧绷的肌肉和……缠绕的绷带轮廓。她的心狠狠一疼。
“没有选择。”沈砚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一种她无法撼动的决绝,“只有解决了根源,才能真正安全。你,我,都是。”
他轻轻挣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保护好自己,林晚。”他看着黑暗中她模糊的泪眼,声音低沉,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等我回来。”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风声中。
来得突然,走得决绝。
林晚僵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信号器和同样冰冷的素描本。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他带来的、混合着药味和冷冽气息的味道。
他没有拥抱,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只有一句“等我回来”,和一个奔赴未知险境的背影。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方向,林晚心中的恐惧和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一些。
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摸索着重新打开露营灯。昏黄的光线下,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素描本,翻到画着自己侧影的那一页。
这一次,她在那专注的眼神里,读懂了更多的东西——不仅仅是当时的温柔,还有一种与她此刻心中滋生的、相似的决心。
她不再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她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是他必须回来的理由,也是……他敢于再次踏入地狱的底气。
她将信号器小心地藏好,将素描本重新贴胸放好。
然后,她走到窗边,望着沈砚消失的那片浓稠夜色,轻声地,却无比坚定地,对着虚空许诺:
“好。我等你。”
风声依旧呜咽,但这一次,它带走的不再只是恐惧,还有一份在绝境中悄然生根的、名为信任与等待的微弱星光。工厂的暗影依旧森然,却无法再吞噬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