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河谷的水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响,但也放大了每一丝不确定的危险。林晚紧贴着沈砚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的状态。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心沁出更多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上游的动静似乎停歇了,只有风吹过灌木的沙沙声和水流的哗啦声。
沈砚维持着绝对的静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透过岩石缝隙,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动。突然,他瞳孔微缩——在上游约两百米处,一块岩石后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反光了一下,极其短暂,像是金属或者光学镜片在阳光下一闪而过的痕迹。
不是野兽。是装备精良的人。而且,懂得利用环境和光线伪装。
他微微偏头,用几乎只有气流能感受到的音量对身后的林晚说:“发现目标,两点钟方向,岩石后。至少两人,有观测设备。”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是那支军方小队!他们果然没有放弃,甚至可能锁定了这片区域!
沈砚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在暗,他们在明。直接冲突风险极高,尤其是带着受伤的林晚。撤退是唯一的选择,但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撤离?
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他们所在的巨石群靠近河谷一侧,身后是陡峭的岩壁,侧面是湍急的河流。唯一的退路是沿着河滩向下游,但那里地势开阔,缺乏遮蔽。
就在他快速权衡时,上游再次传来动静,这次更清晰了些——是靴子踩在碎石上的轻微摩擦声,以及压低的、模糊的对话声,顺着风隐约飘来。
“……信号……不稳定……确认……”
“……保持距离……观察……”
沈砚的眼神瞬间冰冷。他们在确认信号?是金属盒的信号,还是……林晚身上可能残留的、与“基石计划”相关的特殊频率?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已经被精准定位!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林晚。他的眼神锐利而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下游四百米左右,河道有个急转弯,岸边有一片茂密的芦苇丛。看到那块露出水面的、像兽头一样的黑色巨石了吗?以它为标记。”
林晚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望去,努力在复杂的地形中辨认,果然看到了那块形状独特的黑色巨石,在泛着白沫的河水冲刷下若隐若现。她用力点头:“看到了!”
“我引开他们。”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牢牢锁住她,“你立刻往那里跑,不要回头,躲进芦苇丛最深处,等我。明白吗?”
“不行!”林晚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惊恐,“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目标太大,谁都跑不掉。”沈砚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坚定,“相信我,林晚。我会去找你。”
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里面没有一丝犹豫和恐惧,只有绝对的自信和对她的承诺。林晚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力量,让她慌乱的心奇迹般地稳定下来。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他是“寒鸦”,是顶尖的潜行与反追踪专家,独自行动反而更安全。
她咬着下唇,眼眶泛红,最终用力点了点头:“……你小心。”
“嗯。”沈砚松开她的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快速抹在自己和林晚裸露的皮肤和衣物上,简单做了伪装。然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下一秒,他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巨石掩护,没有沿着河滩,而是选择攀上旁边陡峭湿滑的岩壁,动作迅捷如猿猴,故意弄下几块松动的碎石。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河谷中引起回响。
“在那边!”上游立刻传来一声低喝和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的身影在岩壁的植被间几个闪动,迅速朝着与下游芦苇丛相反的方向移动,故意暴露行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林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不再看向沈砚消失的方向。她记住他的嘱托,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担忧,借着巨石的遮挡,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沿着河滩向下游那片芦苇丛拼命跑去。
脚踝传来阵阵刺痛,但她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到那里,躲起来,等他!
河滩上的碎石硌着脚底,湍急的水声掩盖了她奔跑的脚步声。她能听到上游传来更加清晰的、属于成年男性的沉重脚步声和呼喊声,显然都被沈砚成功引开了。
她不敢回头,拼命奔跑,目光死死锁定着下游那块越来越近的黑色兽头巨石。肺部像要炸开,腿脚如同灌了铅,但她不敢停歇。
终于,她踉跄着冲到了巨石旁,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旁边那片高大茂密、几乎有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冰凉的河水瞬间浸湿了她的裤脚,芦苇叶划过皮肤带来细密的刺痛,但她顾不上了,只是拼命地向深处跋涉,直到四周完全被密不透风的芦苇杆包围,才力竭地瘫坐在及膝的河水中,大口大口地喘息。
外面隐约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模糊的追逐声,以及一声清脆的、像是金属撞击岩石的声响。
林晚的心脏狠狠一缩,是沈砚吗?他怎么样了?
她蜷缩在芦苇丛中,河水冰冷刺骨,身体因脱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其中,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和外面隐约的、令人不安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了,只剩下河谷永恒的水流声。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住她的心脏。他会不会……会不会……
就在这时,芦苇丛外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与水声融为一体的涉水声。
林晚瞬间屏住呼吸,全身僵硬。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拨开了她面前的芦苇。
林晚惊恐地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沈砚那张沾着些许泥污和水渍、却依旧冷峻镇定的脸。他的眼神锐利,快速扫视了她一眼,确认她无恙后,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回来了!
林晚几乎是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湿透的、带着凉意却无比真实的胸膛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沈砚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他伸出手,用力回抱住她,大手在她背后轻轻拍抚着,带着安抚的力道。
“没事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稳定,“甩掉了。”
他没有多说过程,但那简短的话语和坚实的怀抱,已经足够驱散林晚所有的恐惧。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着河水和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他没事。他回来了。他遵守了承诺。
沈砚任由她抱着,感受着怀中身躯的颤抖和依赖,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彻底融化。他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发顶,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
在这片与世隔绝的芦苇丛中,在冰冷的河水和劫后余生的庆幸里,两颗心前所未有地紧紧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