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河水的流动声填补了洞穴内死寂的空白。露营灯昏黄的光晕在三人之间摇曳,将影子拉扯得扭曲而漫长。
沈砚的身体紧绷如铁,握着林晚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石头(周师傅)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欺骗的冰冷怒意。他以为的牺牲,他背负的愧疚,原来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林晚能感觉到沈砚周身散发出的骇人寒意,她下意识地反手握紧他,试图传递一丝安抚。她的目光则在沈砚和那个死而复生的“石头”之间来回逡巡,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石头(周师傅)面对着沈砚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脸上并无惧色,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复杂。他扯动的嘴角带着苦涩:“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寒鸦。换个地方说话,这里不算绝对安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转身,示意他们跟上,走向营地更深处,那里还有一个更小的、被厚重防水布隔开的角落。
沈砚没有立刻动,他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林晚轻轻拉了他的手一下,低声道:“先听听他怎么说。”
沈砚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冰寒稍敛,但警惕丝毫未减。他拉着林晚,跟在石头身后,走进了那个隔间。
隔间里更加简陋,只有两个充气垫和一些杂物。石头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将那盏露营灯放在中间,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三张神色各异的脸。
“你没死。”沈砚开口,声音冷得像地底的寒冰,“那场追杀,阿阮,都是假的?”
“追杀是真的。”石头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夜枭’确实想除掉我这个知晓太多的叛徒。但结局是假的。我利用了那次机会,金蝉脱壳。阿阮……她是无辜的,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有她信了,你才会信,组织才会信。”他顿了顿,看向沈砚的眼神带着一丝歉意,“抱歉,利用了你和阿阮。但这是唯一能让我彻底消失在明处,同时将‘钥匙’和希望送到你手上的方法。”
“希望?”沈砚的声音带着讥讽,“你指的是那个金属盒,还是这一连串的谜题和追杀?”
“都是。”石头的目光变得锐利,“金属盒是‘钥匙’,而你需要经历的这一切,是‘淬火’。老烟斗,我,甚至‘渡鸦’……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引导你,也考验你。”
“渡鸦?”林晚忍不住插话,“那些标记……是你留下的?”
石头摇了摇头,看向沈砚:“不。‘渡鸦’是另一个人,一个……更了解‘基石’真相的人。他(她)的行踪比我更隐秘,留下的线索也更晦涩。我只能在关键节点,确保你们不会偏离太远。”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沈砚身上,带着一种沉重的审视,“寒鸦,走到这里,证明你通过了初步的考验。你没有被组织吞噬,没有在真相面前崩溃,你……找到了值得守护的光。”
他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又回到沈砚脸上。
沈砚的眉头紧紧锁起,石头的话像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一扇沉重而布满锈迹的门。“考验?为了什么?那个所谓的‘守夜人长明’?还是为了我这个‘共鸣源’?”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苦和自我厌恶。
石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母亲留下的信息,你看到了,对吗?”
沈砚身体一震,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她告诉你,你是‘钥匙’,是‘蓝图’。”石头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但她没告诉你的是,‘基石计划’最初的目的,并非制造武器,而是……保存火种。守夜人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杀戮,而是在黑暗时代降临前,保存文明与希望的‘基石’。而你,沈砚,你是最后一代,也是最特殊的一代‘基石守护者’。你的‘共鸣’体质,不是为了操控,而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激活真正的‘基石’——那个能对抗‘夜枭’及其背后势力所追求的、毁灭性力量的装置。”
信息量巨大,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林晚屏住呼吸,看着沈砚。他脸上的冰冷和愤怒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眼神里充满了混乱与挣扎。
“保存……火种?”他喃喃重复,仿佛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含义。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制造出来的怪物,是黑暗的产物,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可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光明。
“那‘夜枭’呢?他们为什么……”
“‘夜枭’……是‘守夜人’分裂出的叛徒。”石头的眼神变得冰冷,“他们扭曲了‘基石’的初衷,试图将其武器化,用于掌控和毁灭。你的母亲,还有我们这些残存的真正‘守夜人’,一直在暗中对抗他们。你母亲的‘意外’,就是‘夜枭’所为。”
真相如同拼图,一块块被摆放在面前,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而残酷的轮廓。沈砚不再是孤独的复仇者或逃亡者,他卷入的,是一场跨越多年、关乎未来的隐秘战争。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沾染过鲜血的手,原来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使命。
林晚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她的手很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石头看着他们交叠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现在不是迷茫的时候,寒鸦。”他的声音将沈砚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夜枭’已经快要找到‘基石’本体的确切位置了。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渡鸦’留下的最终线索,指向南方那个小镇。那里,有激活‘基石’的最后一块拼图,也有……关于你父亲下落的线索。”
父亲?沈砚猛地抬起头。他一直以为父亲早已……
石头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他还活着,虽然处境可能很糟糕。这也是‘夜枭’用来牵制你母亲的筹码之一。”
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几乎让沈砚难以承受。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上眼,消化着这一切。母亲的遗志,父亲的踪迹,自身的使命,还有……身边这个愿意与他共同面对一切的女孩。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混乱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他看向石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
“告诉我,下一步具体怎么做。”
地下河水依旧在黑暗中无声奔流,露营灯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固执地照亮了这一方天地。在这地底深处,迷失的“寒鸦”终于找到了归巢的方向,而一场关乎未来的终极博弈,也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