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狭小逼仄,空气仿佛凝固。画缸粗糙的表面硌着后背,林晚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如同擂鼓。沈砚紧贴着她站立,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门帘之外。他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干燥而稳定,但那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肌肉紧绷感,泄露了他同样高度戒备的状态。
外间店铺里,老余和那个年轻男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老板,这块怀表什么价?”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腔调,不像是真心询价,更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探查。
“哦,这个啊,老物件了,不卖的,摆着看看。”老余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懒洋洋的,带着老人特有的慢吞吞。
“我看着挺喜欢,您开个价嘛。”年轻男人不依不饶,脚步声在店内移动,似乎靠近了工作台。“我看您这儿工具挺齐全,手艺一定很好。”
“混口饭吃罢了。”老余应付着。
沈砚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听到了除了年轻男人之外,还有另一个极轻微的、几乎被掩盖的脚步声,在店铺的另一侧移动。不止一个人。
林晚也感觉到了沈砚身体的瞬间僵硬,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外面突然安静了一瞬,只有座钟规律的滴答声(不知何时被老余悄悄上紧了发条?)填补着空白。随即,那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老板,刚才……是不是有客人进来?我好像听到门铃响了。”
躲在画缸后的林晚心脏猛地一缩。
老余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就一对小年轻,来看钟的,拍了两张照片就走了。现在的年轻人,哪懂这些老东西。”
他轻描淡写地将他们“送”走了。
年轻男人似乎顿了顿,没再追问客人,转而说道:“我看您里间好像还有些货?能看看吗?”
来了!目标直指里间!
沈砚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刀,按在匕首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林晚感觉到他身体蓄势待发的力量,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
“里面乱得很,都是些没整理的破烂,没什么好看的。”老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拒绝,“两位要是没别的事,我这儿还要干活……”
“看看嘛,说不定有宝贝呢。”另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证实了沈砚的判断——店里至少有两人。这个声音距离门帘更近了一些。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老余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然后,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无奈:“行吧行吧,要看就看,别乱动东西就行。”
门帘被掀开的声音!
光线涌入昏暗的里间,同时也将外面两个男人的身影轮廓投射进来。沈砚和林晚屏住呼吸,将身体死死贴在画缸和墙壁形成的狭窄阴影里。
老余率先走了进来,他挡在门口,身体有意无意地遮住了大部分视线。“就这儿了,自己看吧,都是些旧字画,没什么值钱的。”
那两个男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借着门帘缝隙透入的光,林晚能看到其中一个穿着普通的夹克,身材精干,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杂乱的里间;另一个稍矮些,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夹克男的目光扫过堆叠的画缸、卷起的字画,最后落在了沈砚和林晚藏身的这个角落。他的视线似乎在那片阴影上停留了半秒。
林晚的心跳几乎停止。
就在这时,老余忽然咳嗽了一声,脚步移动,看似不经意地踢到了角落一个空着的木制画框,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这声响动吸引了夹克男的注意力,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看了一眼。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沈砚动了!他不是进攻,而是极其轻微地、带着林晚向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同时用眼神示意她低头。
夹克男的目光转回阴影处,似乎没发现异常,又继续扫向别处。他和鸭舌帽在里间粗略地转了一圈,随手翻动了几卷字画,弄得灰尘飞扬。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夹克男似乎有些失望,对老余说道,“打扰了,老板。”
老余陪着笑:“没事没事,慢走啊。”
两人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店铺里传来他们离开的脚步声和再次响起的门铃声。
里间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
过了足足一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声响,老余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他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然后对沈砚和林晚低声道:“走了。”
沈砚和林晚从阴影中走出来,两人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丝毫不亚于任何一次直面追杀。
“他们绝对是‘夜枭’的人。”沈砚的声音冰冷,“搜查的手法很专业。”
老余脸色凝重地点头:“他们盯上这里了。你们必须立刻离开,东西拿到了吗?”
沈砚拍了拍胸口,示意油布包已妥善收好。
“跟我来,走后门。”老余不再耽搁,迅速走到里间最里面,挪开一个沉重的、装满废纸的字画篓,后面赫然露出一扇低矮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木门。他掏出钥匙打开门,外面是一条狭窄潮湿、堆满垃圾的后巷。
“从巷子出去,右转,穿过菜市场,一直往南走,能看到镇外的土地庙。在庙后面的林子里等石头。”老余语速极快,“快走!”
沈砚没有任何犹豫,拉着林晚,弯腰钻出了后门。
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后巷弥漫着腐烂垃圾的气味。老余在他们身后迅速关上门,并将字画篓推回原处。
沈砚警惕地扫视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后巷,紧紧拉住林晚的手。“走!”
两人快步穿过狭窄的巷道,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处。
钟表店内,老余靠在关紧的后门上,听着外面远去的脚步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走回工作台,看着台灯下那枚不起眼的齿轮金属片,眼神复杂。
“守夜长明……”他喃喃低语,苍老的手指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就看你们的了,孩子。”
而此刻,清河镇的街道上,阳光正好,集市喧嚣。无人知晓,刚刚有两道身影,携带着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秘密,融入了这看似平静的人流,奔向镇外,也奔向最终谜底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