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李才关掉了电脑屏幕。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他同事早在五个小时前就离开了。作为广告公司的设计师，赶稿到深夜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又这么晚了...\"李才自言自语地收拾着桌面，把数位笔和草稿本塞进背包。公司大楼的保安早已习惯了他的加班，只是点点头就放他出去了。
七月的夜晚本该闷热，但走出写字楼的一瞬间，李才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裹紧了单薄的衬衫，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勉强穿透城市的灯光污染。街道异常安静，连平时彻夜不息的汽车喇叭声都消失了。
\"奇怪...\"李才嘟囔着，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3:23Am。导航显示回家需要步行二十分钟，他犹豫了一下是否要叫车，但想到这个点可能很难叫到，决定还是走回去。
李才居住的城市不算小，但此刻的街道却空旷得令人不安。路灯投下惨白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上。
转过一个街角，李才突然停住了脚步。前方约五十米处，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背对着他站在路灯下。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一动不动，红色的裙摆在无风的夜晚诡异地轻轻摆动。
李才的心跳突然加速。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个小孩独自站在街上？这不正常。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可能是女孩父母的人。
\"小妹妹？\"李才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女孩没有反应。
李才咽了口唾沫，慢慢向前走去。随着距离缩短，他注意到女孩的皮肤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就像...就像尸体一样。
在距离女孩还有十步远时，李才再次开口：\"你...需要帮助吗？\"
这一次，女孩缓缓转过头来。
李才的血液瞬间凝固——女孩没有脸。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一片平坦的皮肤，就像一张空白的画布。
\"你看见我妈妈了吗？\"一个空洞的声音从女孩\"脸\"上传来，明明没有嘴，声音却清晰可闻。
李才的腿开始发抖，本能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他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就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跑出几十米后，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女孩还站在原地，但这次是正面朝着他，红色的裙摆像血一样在黑暗中舞动。
转过另一个街角，李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掏出手机想报警，却发现信号格是空的，时间显示3:33Am。
\"冷静，李才，冷静...\"他对自己说，\"可能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
就在这时，一阵香气飘来。李才抬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摊，热气腾腾的锅上冒着白烟。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在摊前忙碌。这场景在深夜显得格外突兀，但比起刚才的无面女孩，至少看起来正常多了。
李才慢慢走近，发现是个卖馄饨的小摊。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小而浑浊。
\"小伙子，来碗馄饨吗？\"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李才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点了点头。他在小凳上坐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饿了——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这么晚还出来摆摊？\"李才试图用闲聊缓解紧张。
老人慢悠悠地搅动着锅里的馄饨，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这个时候...总会有客人。\"
馄饨很快煮好了，老人端到李才面前。汤很清，能看见底部沉着的馄饨，上面飘着几片葱花。李才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送入口中——味道出奇地好，鲜香中带着一丝他无法辨认的香料味。
\"好吃吗？\"老人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才。
\"嗯，很...\"李才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他低头看碗，发现汤面上浮现出一张人脸——正是刚才那个无面女孩的脸，现在却有了五官，正对着他微笑。
李才猛地站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颤抖着。
老人突然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看得见啊...真好。大多数人都看不见。\"
\"你到底是谁？那个女孩又是谁？\"李才后退几步，随时准备逃跑。
老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物件：发卡、纽扣、儿童手表...\"这些都是客人们留下的，\"他说，\"有时候他们会回来取。\"
李才感到一阵恶寒。他转身就跑，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把背包落在了摊位上。跑出几十米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馄饨摊和老人都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街道变得更暗了，路灯似乎也变少了。李才的呼吸急促，心脏狂跳不止。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回家。但当他看向前方时，发现街道变得陌生起来——这不是他平时走的路。
\"不可能...\"李才喃喃自语。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五年，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但现在周围的建筑他一个都不认识。高大的黑色建筑像沉默的巨人俯视着他，窗户里没有一丝光亮。
更可怕的是，街道似乎没有尽头。无论他走多远，前方总是延伸出更多的黑暗。李才开始奔跑，但无论跑多快，周围的景象都没有变化。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另一个人的，节奏均匀，不紧不慢，但始终与他保持相同的距离。李才不敢回头，只能加快速度。
脚步声也越来越快。
李才的肺部开始灼烧，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毫不犹豫地向右转，然后立刻贴墙躲在一个门洞里，屏住呼吸。
脚步声接近了，然后停在了路口。李才从门缝中窥视，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路口中央。那\"人\"全身漆黑，没有五官，没有衣服的细节，就像一个人形的剪影。它似乎在寻找什么，头部缓缓转动。
当那\"脸\"转向李才藏身的门洞时，李才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全身。虽然黑影没有眼睛，但他确信它\"看\"到了自己。
黑影开始向门洞移动。
李才再也忍不住了，他冲出藏身处，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身后的脚步声立刻变得急促，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几乎要抓住他了...
\"这边！快！\"一个声音突然从侧面传来。
李才转头，看到一扇开着的门，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向他招手。求生的本能让他改变方向冲向那扇门。
就在黑影即将抓住他的瞬间，李才扑进了门内。男人迅速关上门，李才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然后归于寂静。
李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抬头看救他的人。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谢...谢谢你，\"李才艰难地说，\"那是什么东西？\"
男人摇摇头：\"你不该在这个时间走这条街的。\"
\"我...我只是想回家，\"李才困惑地说，\"我每天都走这条路，从来没...\"
\"不是这条路的问题，是时间。\"男人打断他，\"凌晨三点到四点，这条街...不一样。\"
李才这才注意到房间里的奇怪之处——墙上挂满了各种钟表，但指针都停在3:33。角落里堆着一些物品：一个红色的发卡、一个破旧的玩具熊、一碗已经冷掉的馄饨...
\"你是谁？\"李才警惕地问。
男人笑了笑：\"你可以叫我守夜人。我负责...引导迷路的灵魂。\"
\"灵魂？\"李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不完全是，\"守夜人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但很接近了。这条街是阴阳交界处，在特定的时间会显现。活人误入这里，要么找到出路，要么...\"他没有说完。
李才想起那个无面女孩、卖馄饨的老人，还有追逐他的黑影。\"那些...都是什么？\"
\"迷失的灵魂，\"守夜人轻声说，\"他们被困在这里，寻找着什么...或者等待着什么。\"
李才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时间依然显示3:33，但信号恢复了。他颤抖着拨打了110，但电话那头只有沙沙的杂音。
\"没用的，\"守夜人说，\"在这里，常规的规则不适用。\"
\"那我怎么才能离开？\"李才近乎绝望地问。
守夜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天亮前还有一条路可以出去，但你必须面对你的恐惧。那个追你的黑影...它是所有恐惧的化身。你必须直视它，才能真正离开。\"
李才摇头：\"不，我做不到...\"
\"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守夜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像其他人一样。\"
李才想起了那个无面女孩和馄饨摊老人，打了个寒颤。他深吸一口气：\"我...我该怎么做？\"
守夜人递给他一个小铃铛：\"当它靠近时，摇响这个，然后直视它的'脸'。记住，恐惧只会让它更强大。\"
李才接过铃铛，手心全是汗。守夜人打开门，外面的街道依然黑暗，但黑影已经不见了。
\"去吧，\"守夜人说，\"沿着街道直走，不要回头。当你看到第一缕阳光时，你就安全了。\"
李才迈出门槛，双腿发软。他慢慢向前走去，铃铛在手中显得异常沉重。街道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走了约五分钟，李才突然感到温度骤降。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东西又来了。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越来越近...
李才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转身，同时摇响了铃铛。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中回荡。黑影站在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静止不动。李才强迫自己抬头看向那本该是脸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虚无，却仿佛能吞噬一切。
\"我不怕你，\"李才颤抖着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你只是我的恐惧。\"
黑影似乎犹豫了，然后突然向他扑来。李才本能地闭上眼睛，但这次没有逃跑。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穿过身体，然后...消失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黑影不见了。更令人惊讶的是，街道开始变化——黑暗褪去，熟悉的建筑轮廓显现，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
李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跑去。随着天色渐亮，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终于，他看到了自己公寓楼的大门。
冲进大堂时，保安惊讶地看着他：\"李先生？你没事吧？你看起来...\"
李才摇摇头，直接冲向电梯。回到家后，他锁上门，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手中的铃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发卡——正是那个无面女孩头上戴的那种。
第二天，李才请了病假。他试图说服自己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觉，是过度疲劳导致的。但当他下午鼓起勇气回到那条街道时，发现那里根本没有十字路口——只有一条笔直的大道，两旁是普通的商店和办公楼。
没有人记得有什么馄饨摊，也没有人见过穿红裙的小女孩。但当李才不经意间提到\"守夜人\"时，附近一位老店主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
\"年轻人，\"老店主压低声音说，\"有些事...最好不要问太多。特别是关于那条街凌晨三点到四点的事。\"
李才没有再追问。但从那天起，他再也不敢加班到凌晨三点以后。而每当他深夜醒来，听到窗外有轻微的脚步声时，总会想起那个铃铛的声音，以及守夜人的话：
\"恐惧只会让它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