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的指尖拂过她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小皮囊边缘,那看似不经意的触碰,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仿佛要剥开那层柔软的皮革,窥探其中隐藏的所有秘密。苏妩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维持着温顺的羞涩,将小皮囊的秘密轻描淡写地归结于“好闻的干草叶子”。
顾衡没有再追问,只是那深沉的、带着审视和绝对占有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让苏妩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几分。
洞穴内,烤肉的辛香仍在弥漫,族人们的满足感暂时压过了对风雪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打破了僵局。
负责加固洞穴深处一处石缝的年轻勇士塔克,在搬运一块沉重的岩石时,脚下湿滑的冻土突然塌陷!他惊呼一声,整个人连同巨石一起向旁边倒去!而那个方向,正坐着几个围在一起取暖的老人和孩子!
变故发生得太快!惊呼声瞬间响起!
距离最近的顾衡,反应快如闪电!银灰色的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瞬间消失在原地!他并非冲向塔克,而是直接扑向了那几个即将被波及的老人和孩子!
“砰——!”
沉重的巨石擦着顾衡的后背重重砸落在地,碎石飞溅!顾衡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将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族人牢牢护在身下。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族长!”
“夫君!”
惊呼声同时响起。苏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冲了过去。
顾衡已经迅速起身,将受惊的族人扶稳,银灰色的眼眸扫过,确认无人受伤,才冷声道:“没事。”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苏妩敏锐地捕捉到他起身时,左臂动作有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凝滞,以及他紧抿的唇线泄露的一丝隐忍。
塔克连滚带爬地过来,脸色惨白如雪,噗通跪地:“族长!我……我……”
“起来。”顾衡打断他,语气冷硬,“加固石缝用楔子顶住两侧,脚下垫干草。再有下次,自己去冰崖思过。” 他并未苛责,处理得冷静而高效。
但苏妩的目光死死锁在了他左侧肩胛下方——那件坚韧的黑色皮甲上,赫然被尖锐的碎石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深色的布料下,隐隐有暗红的血迹渗出!
他受伤了!为了救族人!
一股心疼瞬间刺破了她层层包裹的心防。
顾衡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皱眉活动了一下左臂,便要继续指挥加固工作。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左肩胛处肌肉的绷紧和那细微的吸气声,没能逃过一直紧盯着他的苏妩的眼睛。
“夫君!”苏妩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甚至盖过了洞穴内的嘈杂。
顾衡脚步一顿,回头看她,银灰色的眼眸带着询问。
苏妩几步冲到他的面前,狐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担忧,她甚至顾不上周围族人的目光,伸手就想去碰触他受伤的地方:“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她的手在即将触碰到他皮甲裂口的瞬间,被顾衡的大手猛地攥住!
力道之大,让苏妩纤细的手腕瞬间传来剧痛!
“唔!”她痛呼出声。
顾衡的眼神在那一刹那变得极其危险,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他攥着她手腕的手如同铁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受伤的猛兽最为警惕,任何靠近伤处的触碰都可能被视为攻击!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族人们噤若寒蝉,连火塘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玛嬷担忧地看着苏妩,生怕族长在伤痛和警惕下失控。
苏妩手腕剧痛,脸色发白,但对上顾衡那双充满戒备和冰冷杀意的银灰色眼眸时,她心底那股陌生的担忧却奇异地压过了恐惧和算计。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委屈或害怕的神情,只是强忍着疼痛,清澈的狐狸眼直直地回视着他,声音带着一丝因疼痛而微颤,却异常清晰的坚持:
“夫君,你流血了!伤口不处理会冻坏的!让我看看!我……我懂一点草药!”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和焦急。
那眼神像是一束光,穿透了顾衡因伤痛和本能警惕筑起的冰冷屏障,直直地刺入他眼底深处。
顾衡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在那双清澈而执拗的眼睛注视下,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他眼底翻涌的冰冷杀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置信的愕然。
她在……担心他?
那双狐狸眼里,此刻盛满的,是只为他一人的……纯粹的关切?
这个认知,比肩胛的伤口更让顾衡心神剧震。他
习惯了她的依赖、她的温顺、她的狡黠,甚至她的秘密,却从未想过,会从她眼中看到如此不加掩饰的担忧。
苏妩感觉到他手腕的松动,立刻抓住机会,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小心翼翼地探向他皮甲裂口的位置。
这一次,顾衡没有阻拦,只是身体依旧紧绷如铁,银灰色的眼眸紧紧锁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仿佛在审视一个全新的、令他困惑不解的生物。
苏妩的手指带着凉意,却异常轻柔地拨开破损的皮甲边缘。一道不算深但颇长的划伤暴露出来,皮肉翻卷,正缓缓渗出鲜血,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目。
苏妩的眉头紧紧蹙起,狐狸眼里满是心疼,那心疼如此真切,让顾衡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玛嬷!干净的雪水!还有干净的软布!快!”苏妩头也不回地吩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玛嬷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去准备。
苏妩顾不上其他,她迅速解下自己腰间那个神秘的小皮囊。在顾衡深沉的目光注视下,她这次没有遮掩,直接打开了皮囊。里面并非她所说的“干草叶子”,而是几个更小的、用某种柔韧植物薄膜包裹的小包。她挑出其中一个,打开,露出里面细腻的、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浅绿色粉末。
她用手指蘸取了一些粉末,动作轻柔至极地、均匀地洒在顾衡肩胛的伤口上。粉末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随即是一种奇异的、迅速蔓延开的舒适感,止血的效果立竿见影!
接着,玛嬷送来了干净的雪水和软布。苏妩用雪水小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专注而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擦过他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顾衡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在火光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看着她紧抿的唇线透出的认真,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在自己伤口上轻柔地动作……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暖流,伴随着伤口的清凉感,悄然从肩胛处蔓延开,流向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冰冷坚硬的心脏深处,融开了一角。
她用的药粉效果极佳,远超族里任何草药。
她处理伤口的手法娴熟而专业。
她的担忧……真切得让他无法怀疑。
当苏妩用干净的软布仔细为他包扎好伤口,最后打上一个利落的结时,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抬起脸。额头上因为紧张和专注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了,夫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这几天别沾水,也别用力。这个药粉……”她晃了晃手里的小包,“每天换一次药,应该很快就能结痂。”
顾衡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洞穴内很安静,族人们都屏息看着这一幕。
许久,顾衡才缓缓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这一次,不再是带着审视或占有的触碰。他的指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极其轻柔地拂过苏妩额角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被他攥出的、清晰可见的几道青紫指痕,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清晰的自责和……心疼。
“疼吗?”他低声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狐狸眼里漾起一丝水光,嘴角却努力弯起一个笑容:“不疼。夫君没事就好。”
这句简单的话,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顾衡心底那道冰封的门。
他不再犹豫,伸出右臂,以一种极其珍视、却又充满绝对占有意味的力道,将苏妩整个人紧紧地、密不透风地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发顶,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
“妩儿……”他低唤,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悸动和一种全新的、滚烫的情感,“我的……妩儿。”
这个拥抱带着温度的、掺杂着后怕、感激、占有欲以及……一种刚刚萌芽、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名为“在乎”的情愫。
苏妩被他紧紧抱着,脸颊贴着他坚实滚烫的胸膛,听着他沉稳而略微急促的心跳。手腕上的疼痛依旧清晰,心底那份陌生的悸动也尚未平息。她清晰地感受到顾衡此刻情绪的剧烈波动,那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来自这个强大男人的……脆弱和依赖。
她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狐狸眼深处,冰冷算计的坚冰似乎也融化了一角,露出了一丝真实的茫然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洞穴外,暴风雪依旧在疯狂咆哮,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洞穴内,篝火跳跃,映照着相拥的身影。
冰冷的石壁,似乎也沾染上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