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冰冷幽暗的深潭里挣扎着浮出水面,猛地一呛,苏妩倏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刷得惨白的屋顶,几道细微的裂痕蜿蜒其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劣质石灰水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陈旧霉味,还有窗外隐约飘来的、一种属于泥土和牲畜的、原始而陌生的气息。
“嘶……”苏妩蹙起秀气的眉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指尖却触碰到一片柔软细腻的肌肤。这感觉……是人类的身体?她千年修炼的狐妖元神,被那该死的雷劫劈得差点魂飞魄散,如今被那个聒噪的小系统塞进了新的躯壳里。
念头刚起,一个活泼得近乎聒噪的声音立刻在她脑海中炸响,带着一股甜腻的电子音质:“妩妩!妩妩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想吐?第一次魂穿是有点点晕眩后遗症哦,不过甜甜保证,很快就好啦!”
苏妩的神识沉入识海深处,果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光球——拳头大小,周身散发着温暖柔和的粉色光芒,正像颗不安分的小太阳般上下雀跃着。这就是她的绑定系统,甜蜜蜜生子攻略系统666号,昵称“甜甜”。
“吵。”苏妩在神识里冷冷地丢过去一个字,清媚的嗓音带着刚醒的慵懒沙哑,像小钩子似的。
粉色光球瞬间蔫了一瞬,委屈巴巴地闪了闪:“呜…妩妩好凶。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它很快又打起精神,光芒重新变得明亮,“好啦好啦,甜甜这就传输第十一个小世界的背景信息!妩妩准备接收咯~”
大量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苏妩的意识。如同翻阅一本尘封的旧日记,属于“苏妩”这个身份的记忆、情感、以及这个世界的规则,清晰无比地铺陈开来。
时代:公元1970年,华夏国。
身份:*苏妩,十九岁,响应国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号召的城市知青。原主家境在城里算得上优渥,父母是双职工,对她颇为疼爱。
地点:目的地——位于北方某省偏僻山区的红旗生产大队。
核心任务目标:顾衡。红旗生产大队土生土长的猎户。信息流里关于他的描述极其简单,却又带着一种冷硬的质感:独居深山,沉默寡言,身手极好,是村里公认最不好惹的存在。据说曾徒手放倒过发狂的野猪。性格孤僻冷硬,不近女色。
系统提示:目标人物灵魂本质极度纯粹强大(高亮标注),初始好感度:0%(待确认)。
接收完信息,苏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拂动了她额前几缕柔软的碎发。她撑着身下的硬板床坐起身,冰凉的粗布床单摩擦着娇嫩的掌心。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大约十平米的房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木板床,一个掉了漆的旧木桌,一把同样破旧的椅子,墙角放着两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帆布行李袋——那是原主父母倾尽全力为她准备的“家当”。
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格子斜射进来,在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无数微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
“啧。”苏妩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千年养尊处优的狐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这环境,太过粗粝简陋,连她昔日洞府门口铺的鹅卵石都不如。
她赤着脚踩上冰凉的地面,走到墙边那面蒙着些许灰尘的、模糊不清的小方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得有些过分的脸。肌肤白皙,像上好的甜白瓷,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能透出光来。眉毛细长如远山含黛,眼尾天生带着一丝微微上挑的弧度,是标准的狐狸眼,此刻因为初醒,眼波流转间带着天然的慵懒迷离。最妙的是左边眼角下方,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深褐色的泪痣,像一滴凝固的、引人遐思的墨点,瞬间为这张过于清纯的脸庞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娇媚风情。
苏妩对着镜子,指尖轻轻拂过那颗泪痣。嗯,这副皮囊,倒是颇合她心意。骨相极佳,底子干净,稍加润色,足以颠倒众生。
“妩妩!妩妩超美!”甜甜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这身皮囊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尤其是你的那颗泪痣,简直绝杀!甜甜敢打包票,顾衡那个大冰块看到,绝对眼前一亮!”
苏妩没理会甜甜的花痴,她微微侧首,几缕乌黑的发丝滑落颈侧。一股极其清幽、极其独特的玫瑰花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鼻尖。
“甜甜,商城。”她在意识里吩咐。
“来啦!”粉色光球欢快地旋转,一个半透明的、只有苏妩能看见的光屏在她眼前展开。琳琅满目的商品图标闪烁着微光:【生子丸(必中)】、【生女丸】、【灵泉(100ml\/100积分)】、【美容养颜丹(初级\/50积分)】、【体香丸(永久\/200积分)】、【危机预警符(一次性\/30积分)】……最下方显示着她的初始积分:2560。
苏妩的目光在【灵泉】和【危机预警符】上短暂停留。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一个据说能徒手撕野猪的攻略目标……谨慎点总没错。
“兑换一份灵泉,一张危机预警符。”她果断道。
“叮!兑换成功!扣除130积分,剩余积分:点!”甜甜的声音带着欢快的提示音,“灵泉已存入系统空间,危机预警符已生效,自动融入宿主意识,持续时间:24小时!妩妩真棒,安全意识一级棒!”
苏妩意念微动,一个巴掌大的、由能量构成的透明小瓶出现在她手中,里面晃动着清澈微蓝的液体。她毫不犹豫地拔开无形的瓶塞,仰头将灵泉一饮而尽。
一股温润清凉的细流瞬间滑入喉咙,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坐长途火车带来的疲惫、魂穿带来的细微不适感,如同被温水冲刷的尘埃,瞬间涤荡一空。身体轻盈舒畅,五感似乎也变得更加敏锐,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几声模糊的狗吠,都清晰入耳。肌肤更是泛起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连那头乌黑的秀发都似乎变得更加柔亮顺滑。
“效果不错。”苏妩满意地放下空瓶(能量瓶在她放下时便消散了)。她走到墙角,打开其中一个鼓囊的行李袋。里面塞满了各种在这个时代堪称奢侈的物资:崭新的搪瓷盆、印着红双喜的毛巾、厚厚的卫生纸、成捆的粮票、肉票、油票,甚至还有几罐麦乳精、几盒包装精美的点心,以及几身叠放整齐的、质地明显好于寻常乡下姑娘的的确良衬衫和卡其布裤子。
苏妩挑出一身干净利落的浅蓝色衬衫和一条深色长裤换上。布料摩擦着被灵泉滋养过的肌肤,带来一种舒适的微凉感。她又翻出一双崭新的、擦得锃亮的黑色小牛皮鞋——这是原主父亲托人从大城市买来的,在这个普遍穿着布鞋甚至草鞋的乡下,显得格外扎眼。
换上鞋,苏妩站起身,对着模糊的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口。镜中少女身姿窈窕,简单的衣裤掩不住那份天生的风流韵致,眼角的泪痣在晨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无声诉说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甜甜,目标位置?”
“顾衡?唔…系统地图显示,他刚刚从山里回来,正在接近村口!妩妩,我们快出去,来个‘命中注定’的初遇!”甜甜激动得光球都在识海里蹦跳起来。
苏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薄薄的木板门。
门外,是全然不同的世界。
灼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瞬间包裹了她。空气里那股混杂着泥土、青草、牲畜粪便以及某种植物发酵气味的复杂气息,比在屋里闻到的强烈了十倍不止,汹涌地冲入鼻腔。
苏妩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用手在额前搭了个小小的凉棚,适应着刺目的光线。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土路,坑洼不平,车辙印和牲畜的蹄印交错纵横。路两旁是低矮的土坯房,墙皮斑驳脱落,茅草屋顶在阳光下泛着灰黄。几只羽毛蓬乱的芦花鸡在路边的垃圾堆旁刨食,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懒洋洋地趴在树荫下,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几个穿着灰扑扑、打满补丁衣服的村民正扛着农具经过,看到站在知青点门口的苏妩,都明显愣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奇和打量。窃窃私语声隐约飘来:
“看,新来的知青……”
“真白净啊,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啧,那双皮鞋,得花多少票子……”
“城里来的娇小姐,能干啥活?”
苏妩置若罔闻。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好奇的村民,投向土路的另一头。脚下的路实在糟糕,前两天下过雨的地方还积着浑浊的泥水,黄褐色的泥浆粘腻不堪。她那双崭新的、光可鉴人的小牛皮鞋,此刻正踩在泥泞的路沿上,鞋帮边缘已经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星半点碍眼的黄泥。
一丝几不可察的嫌弃掠过苏妩眼底。她微不可查地撇了下嘴角,正想找块干净点的石头蹭蹭鞋边——
“妩妩!看那边!目标!目标出现啦!!”甜甜的尖叫如同警报般在她脑海里骤然拉响,带着前所未有的亢奋和一丝…惊悚?“天哪天哪!他扛着…扛着好大一头野猪!血…血还在滴!妈呀!甜甜的数据流都抖了三抖!传言是真的!徒手撕野猪的狠人啊啊啊!”
一股浓烈、原始、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毫无预兆地闯入苏妩的感知范围。
她猛地抬头,循着甜甜尖叫的方向望去。
土路的尽头,一个高大得有些过分的男人身影,正逆着夏日午后过于炽烈的阳光,一步步走来。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浓重的、几乎吞噬光线的轮廓,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山林的野性重量。
他肩上,赫然扛着一头体型惊人的成年野猪!那野猪獠牙狰狞外露,浑身覆盖着粗硬的黑鬃毛,此刻却软塌塌地伏在男人宽阔的肩背上。暗红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从野猪被撕裂的致命伤口处不断渗出,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干燥滚烫的黄土路面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刺目的圆点,蜿蜒成一条断续的血线,一直延伸到男人脚下那双沾满泥泞和暗褐色血痂的沉重翻毛皮靴旁。
随着他每一步踏出,地面仿佛都随之微微震动。虬结的肌肉在他仅穿着无袖汗褂的手臂上贲张隆起,青色的血管如同盘踞的虬龙,在古铜色的皮肤下清晰有力地搏动,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下颌滚落,滴在沾着泥土和草屑的汗褂上。
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像一头巡视领地的孤狼,带着一种与周围温吞迟缓的乡村格格不入的凌厉煞气。所过之处,原本还在打量苏妩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瞬间低下头,脚步匆匆地让到路边,眼神躲闪,噤若寒蝉。连那条树荫下的黄狗,都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飞快地溜进了旁边的柴垛后面。
苏妩的心跳,在看清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她的目光,穿透了那浓烈的血腥气,穿透了那骇人的猎物,穿透了阳光和尘土构成的屏障,直直地撞进了那个男人抬起的眼眸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得如同不见星月的寒夜山林,沉静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幽潭寒冰。瞳孔是极深极浓的墨色,几乎看不到底,边缘却似乎泛着一圈极淡的、冷金属般的暗金。没有寻常村民看到她时的惊艳、好奇或探究,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审视,像出鞘的刀锋,带着一种能刺穿皮囊、直抵灵魂的锐利。
然而,就在这冰冷锐利的目光触及苏妩脸庞的刹那——
那深潭般的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极其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他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住了零点一秒。那冰冷锐利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她的脸上!
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了她左边眼角下方,那颗小小的、深褐色的、在阳光下仿佛会呼吸的泪痣之上。
那眼神里瞬间翻涌起的东西太过复杂,太过猛烈,像冰层下骤然喷发的熔岩,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要将眼前事物彻底吞噬的凶悍与…渴望?虽然这情绪快得如同错觉,瞬间就被他强大的意志力重新压回冰层之下,但那零点一秒的失控,足以让苏妩这千年狐妖捕捉得清清楚楚。
空气中,那股属于山林猛兽的、混杂着松木冷冽、新鲜泥土、浓重血腥的雄性气息,霸道地压过了其他所有气味,清晰地钻入苏妩的鼻腔。在这原始而危险的气息包裹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狐妖对强大纯粹灵魂的天然吸引与兴奋感,如同细微的电流,悄然窜过苏妩的脊椎。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颗属于狐妖的、沉寂了许久的心脏,正以一种陌生的、有些失控的节奏,怦然跃动。
“滴!滴!滴!”甜甜急促到变调的电子音在她识海里疯狂响起,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警告!警告!目标人物顾衡好感度异常波动!检测中……检测中……”
粉色光球在苏妩的识海里疯狂闪烁,数据流乱窜。
“叮!”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甜甜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混乱:“初…初始好感度扫描完毕!顾衡当前对宿主好感度:60%!!60%啊妩妩!!我的核心处理器要烧掉了!这…这怎么可能?!这才第一次见面!宿主!你…你是不是偷偷用了我们狐族的魅惑天赋?!系统守则第一章第一条就是严禁任务初期使用超自然能力干预目标心智啊妩妩!会被判定违规扣分的!!”
苏妩站在知青点的泥土地坪边缘,那双沾了泥点的小牛皮鞋依旧踩在泥泞的路沿上。夏日灼热的风拂过,扬起她颊边几缕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那颗小小的泪痣。
她迎着那男人冰封之下仿佛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幽深目光,非但没有丝毫闪避,反而微微抬起了小巧精致的下颌。阳光勾勒着她优美的侧脸线条,那颗泪痣在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熠熠生辉。
红润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勾起一个极淡、极媚、却又带着一丝了然和睥睨的弧度。那笑容里,是千年狐妖洞悉人心的狡黠,是猎物反将猎人引入局中的从容。
她在识海里回应甜甜的尖叫,声音慵懒得像刚睡醒的猫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小甜甜,人格魅力”她无声地轻笑,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你呀……羡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