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晚期的日子,苏妩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十分可观,像揣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西瓜。在老宅和顾衡极致精心的照料下,她总体情况稳定,但为了万无一失,在医生的建议和顾衡的坚持下,她还是提前住进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VIp产房待产。
产房被布置得如同一个温馨的家,设施一流,环境舒适。但再好的环境,也依旧是医院。顾衡的工作效率明显受到了影响,他尽可能地将会议改为线上,能推掉的应酬全部推掉,每天下午必定准时出现在病房。
他来了,病房才真的像一个“家”。
他会带来她最近爱吃的小点心(经过医生允许的),会给她读一些轻松有趣的散文,会帮她按摩浮肿的双腿和酸痛的腰背,动作熟练又温柔。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处理电脑上的文件,让她能安心地小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她最大的安定剂。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顾衡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正细致地削着苹果,准备喂给苏妩时,苏妩忽然蹙紧了眉头,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
“嘶……”她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顾衡立刻丢下苹果和刀,紧张地握住她的手。
“好像……宫缩得有点厉害……”苏妩的脸色微微发白,呼吸有些急促起来。这次的宫缩感与往常的假性宫缩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规律性的坠痛。
顾衡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立刻按响了呼叫铃,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紧绷:“医生!快叫医生来!”
医护人员迅速赶到,检查后确认:“宫口已经开始开了,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些,但胎儿情况很好,准备进产房吧。”
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顾衡紧紧握着苏妩的手,一路跟着移动病床跑到产房门口,他的脸色甚至比苏妩还要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那双惯常运筹帷幄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慌乱和巨大的心疼。
“别怕,小妩,我就在外面!我一直在!”产房的门在他面前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那扇门仿佛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被拦在门外的顾衡,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冷静。他僵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像一尊紧绷的雕塑,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走廊里安静得可怕,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她苍白的脸、紧蹙的眉头,想象着她正在里面承受的痛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他来回踱步,手指插入发间,又猛地停下,再次死死盯着产房的门。
林管家和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顾家爷爷奶奶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顾衡这副失魂落魄、濒临失控的模样。他们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阿衡……”顾妈妈刚想开口安慰。
“别说话!”顾衡猛地打断,声音沙哑得吓人,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那扇门后,任何一点声音都让他觉得是在干扰。
漫长的等待(实际上可能只有一两个小时,但对于顾衡来说如同一个世纪)后,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一名护士笑着走出来:“恭喜顾先生,母子平安,是一对非常健康的龙凤胎!”
刹那间,顾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又瞬间重组。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喜悦和 relief 冲击着他,让他眼前甚至黑了一瞬。他甚至来不及问孩子一句,一把推开护士,几乎是冲进了产房。
产房里,苏妩疲惫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看上去虚弱极了,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满足而温柔的浅笑。
顾衡的心像是被最尖锐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疼得无以复加。他几步冲到床边,甚至没去看一旁护士怀里那两个小小的襁褓,第一件事是重重地、却又极度小心地单膝跪在床边,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苏妩汗湿的脸颊。
他的眼眶红得厉害,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情绪过后的沙哑和哽咽,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极致的心疼和后怕:
“宝贝……辛苦了……对不起,让你这么疼……”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滴落在她的枕边,“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再也不让你受这种苦了……够了,有你和宝宝,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的世界里,仿佛此刻只能看到她所受的苦楚,那对刚刚降临人世的、象征着无限喜悦的龙凤胎,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他眼前这个为他拼尽全力的女人来得重要。
苏妩虚弱地抬起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脸颊,想笑,眼泪却也跟着滑落:“傻瓜……看看宝宝呀……”
顾衡这才像是回过神,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护士抱过来的两个小襁褓。两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家伙,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一个像他,一个像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喜悦、震撼和巨大感动的复杂情绪彻底淹没了他。他小心翼翼地,一手轻轻握住苏妩的手,另一只手颤抖着,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其中一个宝宝的小脸蛋。
他再次看向苏妩,眼神里的爱意和疼惜浓得几乎要溢出来,他俯身,在她苍白的唇上落下一个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反复低语:“谢谢你,老婆……谢谢您……我爱你……”
病房内,灯光温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命搏斗的母亲疲惫而满足地睡着,初来乍到的两个小生命安然躺在小床上。而他们的父亲,此刻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的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所受的苦楚全部吻去,并将用余生所有的爱,来抚平她今日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