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无底深渊里被强行拽出，又被投入一片翻涌的云海。苏妩只觉得周身被温润而庞大的灵气包裹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涤荡神魂的清爽。她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极致简约的殿宇，穹顶高远，似接天幕，流转着淡淡的银色符文。身下是冰冷的玉质地面，寒气丝丝缕缕，却奇异地不刺骨，反而让她因初来乍到而有些躁动的灵台清明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檀香，混合着冰雪与星辰的气息。
“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无形的杂音，清晰得如同玉磬敲击在心尖上。
苏妩循声望去。
大殿尽头，一张万年寒玉雕成的云床上，端坐着一人。白衣胜雪，广袖流云，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余下如瀑般垂落。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清辉，面容在那光晕中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窥见极其完美的轮廓，以及那双……淡漠得如同亘古冰原的眼眸。
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入他眼，动他心。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标，仙界至高无上的执掌者，顾衡仙尊。
同时，脑海里一个活泼得近乎吵闹的声音叽叽喳喳地响起：“叮咚！欢迎妩妩来到第二十一个任务世界——‘仙尊独宠’！当前身份：仙尊顾衡座下新入弟子，苏妩。原主因体质特殊（伪装的纯阳之体，实为玄阴灵狐血脉），被仙尊破例收为关门弟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弟子哦！身份是女扮男装！任务目标：攻略仙尊顾衡，让他好感度达到100%，并为他诞下子嗣！初始好感度：0%！妩妩加油！”
苏妩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负五？不愧是修炼了万年的老冰块，开局就是地狱难度。不过……女扮男装？接近禁欲系师尊？
她低垂着眼，压下眸底一闪而过的狡黠流光。这戏码，她熟。
千年的狐狸，最擅长的就是扮演纯良，然后，步步为营，撬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心防。
她依着原主的记忆和此刻的身份，动作略显僵硬却规规矩矩地爬起身，朝着云床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刻意压低了嗓音，让声线听起来带着少年人的清朗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弟子苏妩，拜见师尊。”
上方沉默了片刻。
那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窥本质的冰冷审视。苏妩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点微薄的灵力在这目光下几乎要凝滞，连神魂都微微战栗。这就是仙界至尊的威压吗？
“嗯。”
良久，顾衡才淡淡应了一声。“既入我门下，当守规矩，勤修苦练，勿生妄念。”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
“是，弟子谨遵师尊教诲。”苏妩维持着躬身的姿态，毕恭毕敬。
“东侧有间静室，你暂且住下。三日后，传你基础心法。”顾衡说完，便阖上了眼眸，不再多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苏妩再次行礼：“谢师尊。”然后，依言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座空旷冰冷的主殿。
直到走出殿门，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才稍稍减弱。她轻轻吐了口气，按照指引，找到了分配给自己的那间静室。室内陈设同样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一张寒玉床。倒是窗明几净，推开窗，外面是翻涌的云海和远处若隐若现的仙山琼阁。
“甜甜，调出顾衡的详细资料。”她在心中默念。
“来啦来啦！”甜甜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十足的八卦气息，“顾衡，仙界公认的第一仙尊，执掌仙庭，修为深不可测。性格嘛……如你所见，超级大冰山！据说万年来不近女色，身边连个伺候的仙娥都没有，怀疑是不是修的无情道哦。背景嘛，好像是上古神魔之战后硕果仅存的几位古仙之一，具体来历成谜。弱点……暂无明确记载。总之，是个超级难啃的硬骨头！妩妩，任重道远呀！”
苏妩走到窗边，看着下方渺茫的云海，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不近女色？越是如此，一旦动情，便越是炽热纯粹。她这只千年狐狸，偏偏最喜欢融化冰山。
“0％好感度……”她沉吟着，“看来这位仙尊，不仅看出了原主体质特殊，恐怕对我这个‘意外’也并无多少欢迎之意。”
“对啊对啊！”甜甜附和，“开局就是逆风局！不过妩妩别怕，我们有狐族魅力加成！还有我这个万能小助手！我们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把好感度刷到正数！”
苏妩勾唇一笑，娇媚天成，即使此刻身着男装，也难掩那份骨子里的风情：“不急。既是师徒，来日方长。”
她需要先熟悉环境，巩固伪装，然后，再寻机会，一点点靠近。
是夜。
苏妩在寒玉床上打坐，尝试引导这个世界的灵气。玄阴灵狐的血脉在充沛的仙界灵气滋养下，隐隐有些雀跃，但她谨记伪装，强行压制着，只运转着最基础的纯阳法门（伪），使得灵力运行略显滞涩。
忽然——
“警告！警告！目标人物顾衡对宿主真实性别产生怀疑！怀疑度：99%！即将判定为识破！”甜甜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脑海中炸开。
苏妩心头猛地一跳，灵力差点岔了道。什么？！这么快？！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骤然传来！周遭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天旋地转之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静室，而是重新回到了白日那间空旷的主殿内。
依旧是一身白衣的顾衡，依旧端坐在那张万年寒玉云床之上。只是此刻，殿内没有白日那般清辉笼罩，几颗夜明珠散发着冷白的光，将他俊美无俦却冰冷异常的面容照得清晰无比。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正平静无波地看着她，里面没有丝毫意外，只有洞悉一切的淡然。
苏妩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玉地面上。不是她想跪，而是那股无形的威压，让她根本站不稳。
“师、师尊……”她声音发颤，脑子里飞速旋转，思考着狡辩……不，解释的对策。
顾衡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僵硬的脊背某处。他并未动怒，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丝毫起伏，只是用那清冽如冰泉碰撞的嗓音，陈述了一个事实：
“尾巴，露出来了。”
！！！
苏妩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倒流！她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果然，一条毛茸茸、雪白的狐狸尾巴，不知何时，因为刚才修炼时的灵力滞涩和突如其来的惊吓，竟不受控制地从伪装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正不安地在她身后轻轻晃动着！
完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女扮男装入门第一天，就在师尊面前暴露了狐妖真身！这简直是送上门找死的经典剧本！
就在她万念俱灰，思考着是立刻磕头认错求饶命，还是干脆拼着损耗元神启动系统紧急逃生程序时，云床上的顾衡，忽然动了。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起了手。
下一刻，苏妩只觉得耳畔微风拂过。一抹冰冷的触感，轻柔地、准确地，落在了她头顶另一处发热发烫的地方——那里，一对同样雪白、尖尖的狐耳，也早已因为情绪激动和灵力紊乱而悄然立起，试图从发间挣脱。
顾衡修长如玉的指尖，极轻地拂过她那敏感异常的耳尖绒毛。
苏妩猛地一个激灵，浑身僵直，连呼吸都停滞了。那触碰带着沁骨的寒意，却莫名在她心口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脸颊耳根一片滚烫。
然后，她听见头顶上方，那清冷的仙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疑惑与探究。
“这狐耳……”
顾衡的指尖在她耳廓边缘停顿，墨色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极其遥远的过去。
“本尊万年前，似乎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