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内的十二小时,漫长如一个世纪。林森强迫自己进入一种半冥想状态,尽可能忽略身体的僵硬和精神的疲惫,将所有意识集中于修复与“星火之钥”那微弱而受损的连接上。他不再试图去激发或感知外界,而是像呵护风中残烛般,温养着钥匙内部那丝几近熄灭的灵光。
过程缓慢而艰难。那道细微的裂痕仿佛阻隔了能量的自然流转,他需要耗费数倍的心力,才能引导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渗透进去,抚平那躁动不安的核心。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能感觉到钥匙的温热在极其缓慢地恢复,裂痕虽然没有愈合,但边缘似乎不再那么锐利,传递出的不再是虚弱,而是一种沉静的、内敛的韧性。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此的时候,一种截然不同的、极其突兀的心悸感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并非来自钥匙,也不是外界的警报,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灵魂共鸣般的悸动。一股庞大、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意识波动,如同深水炸弹般,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囚室厚重的屏蔽层,扫过他的身体。
这感觉……与水淼在“源池”中散发出的气息同源,但更加凝练,更加清醒!
几乎在这股意识波动扫过的下一秒,囚室外传来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更加尖锐和急促的警报声!不再是针对他个人的入侵警报,而是最高等级的全域安全警报!
厚重的气密门外,传来了密集而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人员急促的通讯呼叫声,隐约能捕捉到碎片化的词句:
“……目标水淼……能量读数急剧攀升!!”
“……脱离预定模型!苏醒速度超出预期!!”
“……‘源池’约束场正在过载!!”
“……请求授权启动紧急抑制协议!!”
“……不行!能量级数太高,强行抑制可能引发……”
林森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惨白的灯光下收缩。水淼醒了!而且是以一种远超“方舟”预估的方式,强行苏醒!
他立刻试图通过“星火之钥”去感知外界,但囚室的屏蔽实在太强,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外面能量的剧烈混乱,以及一股如同冰山浮出海面般、不断升腾扩大的冰冷威压。
是那封灯光密信提示的“能量波动异常”和“可能提前苏醒”!那个未知的联络者提供的信息是准确的!
水淼的提前苏醒,彻底打乱了唐源和“方舟”激进派的计划!她不再是一个安静的、可供研究的“样本”,而是一个突然引爆的、不受控制的超级变量!
囚室的门突然“嗤”一声滑开。门外站着的不再是面无表情的“守夜人”,而是脸色极其难看的唐源,他身后跟着几名神情紧张的研究员和少数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卫,显然大部分安保力量已经被调往“源池”区域应对危机。
唐源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混乱的光芒,他死死盯着林森,眼神中充满了被意外打乱计划的愤怒,以及一丝不得不依靠眼前之人的屈辱和紧迫。
“林先生,”唐源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带着压抑的火气,“情况有变。水淼女士的苏醒过程……出现了我们未曾预料的激进态势。她的意识似乎与‘源池’及塔基废墟的能量场产生了深度共振,正在形成一种……领域性的扩张。常规的抑制手段效果有限,并且有加剧能量失控的风险。”
他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们注意到,你和她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意识连接。在塔内,也是你最终稳定了她的状态(尽管他们认为是休眠)。我们现在需要你的协助,尝试与她建立沟通,引导或……安抚她爆发的能量,避免基地核心区域遭受不可逆的破坏,也避免她自身因为能量过载而崩溃。”
林森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目光平静地看着唐源。“协助?就像之前一样,‘合作’?”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唐源的脸色更加阴沉:“这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包括她自己!如果她的能量场彻底失控,首先被毁灭的就是她自己!”
“也包括被你们当做‘燃料’和‘实验体’的我和影的安全,是吗?”林森反问,一针见血。
唐源沉默了片刻,终于撕下了部分伪装,语气强硬起来:“林森,你没有选择。要么合作,尝试控制局面,我们或许还能在新的基础上谈判;要么,你就和这座基地,和她,一起被失控的能量湮灭!‘摇篮’的秘密固然重要,但在生存面前,一切都可以让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也道出了部分事实。水淼的失控,对所有人都是灾难。
林森看着唐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狠厉,知道此刻的妥协是必要的。他需要离开这个囚笼,需要接近水淼,需要利用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局。
“我可以试试。”林森终于开口,指了指空荡荡的口袋,“但我的‘工具’,似乎被你们‘保管’了。”
唐源对身后一名研究员示意了一下。那名研究员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特制的屏蔽盒,打开,里面正是那枚布满细微裂痕的“星火之钥”。
林森接过钥匙,熟悉的温热感重回掌心,虽然微弱,却让他心神一定。
“带路。”他言简意赅。
跟随着唐源,林森再次穿行在“方舟”基地的通道中。与之前的冷清有序不同,此刻的基地弥漫着一种恐慌和忙碌交织的气氛。警示灯疯狂闪烁,工作人员行色匆匆,能量疏导装置发出的嗡鸣声随处可见。
越靠近通往塔基废墟的隔离区,那股冰冷的威压就越发清晰和强大。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让人呼吸困难。
当他们通过层层闸门,进入能够观测“源池”的主控室时,眼前的景象让林森也倒吸一口冷气。
巨大的观测窗外,原本平静的“源池”此刻如同沸腾的银海,狂暴的能量化作肉眼可见的飓风,围绕着中心那个悬浮的身影疯狂旋转!水淼依旧闭着双眼,但她的长发无风狂舞,周身散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芒,仿佛一颗即将爆发的超新星。能量读数仪表上的指针早已冲破了红色危险区,还在不断攀升!
“她的意识场在排斥一切外部接触!我们的探测波一靠近就被搅碎!”一名操作员绝望地喊道。
唐源看向林森,眼神催促。
林森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于“星火之钥”。他不再试图去压制或引导,而是尝试着,像在塔内最后时刻那样,去连接,去传递自己的意念。
钥匙在他手中微微震颤,裂痕处渗出丝丝缕缕微弱的光芒。他的意识如同细小的藤蔓,艰难地穿透那狂暴的能量风暴,朝着风暴中心那个冰冷而庞大的意识体延伸而去。
【水淼……】
他传递出包含着复杂情绪的意念——警惕、疑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切。
就在他的意念触碰到水淼意识边缘的刹那——
那股狂暴旋转的能量风暴,猛地停顿了一瞬!
如同按下暂停键,沸腾的银海凝固,能量的嘶吼消失。
主控室内所有人,包括唐源,都屏住了呼吸。
风暴中心,水淼那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在一片死寂之中,她缓缓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海的生灭,冰冷、浩瀚,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的神性威仪。她的目光穿透了观测窗,穿透了距离,准确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林森身上。
她的嘴唇未动,但一个清晰无比、直接响彻在林森脑海深处,同时也回荡在整个主控室每一个角落的冰冷声音,骤然响起:
“林森。你……果然在这里。”
“那么,准备好,参与我为你和这个世界……准备的‘终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