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又死了。
就在眼前,以一种完全超出常理的方式,瞬间毙命。
紫衣人后颈上那个迅速变黑、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的灰蛾印记,像是一个诡异的诅咒,烙印在每个人的眼底。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临死前那极度恐惧的气息,以及蛊毒发作时带来的、若有若无的腥甜异味。
线索,似乎随着这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再次断了。密室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挫败感和更深的寒意。天尊对下属的控制力,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这比任何武功高手都更让人感到心悸。
李寻欢沉默地走到那面刻着图案的石壁前。他的目光,落在那紫衣人临死前手指无意识指向的地方——正是那个残缺的“天机仪”圆圈点阵图谱所在的位置。
那里,除了石刻的痕迹,肉眼看去,并无任何异常。石壁光滑,与周围浑然一体。
但李寻欢不信这只是巧合或痉挛。一个在那种情况下眼中露出极致恐惧的人,其最后的本能动作,往往蕴含着关键信息。
他运足目力,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调整,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差别。同时,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过那片区域的石壁表面。他的触感敏锐得远超常人,指尖的神经末梢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受着石质的每一分纹理、每一处凹凸。
一遍,两遍……
就在他的指尖拂过圆圈点阵中心偏上方的某个位置时,动作微微一顿。
那里,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并非雕刻的痕迹,更像是长期摩挲或某种机关枢纽所在造成的磨损差异!这种差异,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唯有最细腻的触感才能捕捉。
李寻欢眼中精光一闪。他不再犹豫,指尖凝聚一股柔韧而精准的内力,对着那处微小的凸起,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轻微、但在此刻死寂的密室中却清晰可闻的机括响动,从石壁内部传来!
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面看似厚重无比、坚不可摧的石壁,竟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后面,不是坚实的岩体,而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向下的狭窄密道!一股比密室中更加阴冷、更加陈旧、带着浓重土腥气和岁月尘埃味道的空气,立刻从密道中涌出,扑面而来!
密道入口黑黢黢的,石阶向下延伸,深不见底,仿佛直通九幽地府,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幽冥气息。
众人相顾骇然!
这间看似绝境的密室之中,竟然还隐藏着如此隐秘的通道!
难道……难道影十三听来的消息竟是真的?这条密道,真的能通往那个传说中的、隐藏在皇宫之下的天尊总坛?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望着那深不见底的密道入口,犹豫着是否要立刻冒险进入探查之时——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密道深处飘了上来。
那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平淡,没有抑扬顿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显示出发声者精深无比的内力修为。
“门外可是李探花?请移步一叙。”
声音很客气,用的是“请”字,但那种平淡语气下蕴含的无形威严,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让人感到压力。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来了,而且直接点出了李寻欢的名号!
李寻欢与身旁的李慕白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父子二人眼中都充满了极度的警惕和惊疑。对方是敌是友?此举是何用意?
李寻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扬声道:“阁下是何方高人?既邀李某前来,又何必藏头露尾,行此鬼蜮伎俩?非英雄所为。”他的声音同样灌注内力,清朗沉稳,不卑不亢。
密道深处那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远道而来,皆是客。何必见外。此间狭窄阴暗,非谈话之所,请诸位下来说话。”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放心,若真要对诸位不利,方才尔等与那不成器的蠢货交手时,这密道出口处,早已布满强弩毒火,又何须此刻多费唇舌?”
此言一出,李寻欢心中一凛。对方说得没错,如果他们早有恶意,刚才在密室中与紫衣人激战、毫无防备之时,确实是发动偷袭的最佳时机。对方没有这么做,反而此刻出言邀请,是示好?还是另有更深沉的图谋?
但无论如何,对方已经掌握了主动。退缩?已然无路可退。这密道,是眼前唯一的路径。
李寻欢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父亲、龙啸云、谢颜等人,看到他们眼中同样的决然。他点了点头,决然道:“好!既然阁下盛情相邀,李某便来会一会阁下!”
他示意众人保持高度戒备,自己当先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条向下延伸的、充满未知的狭窄密道。李慕白紧随其后,青萍剑虽未出鞘,但气机已锁定前方黑暗。龙啸云略一迟疑,也握紧长剑跟入。谢颜与林诗音搀扶起伤势沉重的影十三,小心地走在最后。
石阶陡峭而潮湿,长满了滑腻的青苔。通道仅容一人通行,曲折盘旋,向下延伸,深得惊人。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彼此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更添几分阴森诡谲。
走了约莫百丈距离,地势似乎逐渐平缓。前方隐约有光亮透出。
再往前几步,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间宽敞的地下石室!石室四壁打磨光滑,镶嵌着数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室内的布置更是令人惊讶——石桌、石椅、甚至还有书架、茶具,虽然简陋,却整洁有序,透着一股雅致的气息,与外面通道的阴森破败截然不同。
石室中央,一人背对入口,负手而立。他身着玄色长袍,材质普通,但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仅仅一个背影,就给人一种渊渟岳峙、深不可测的感觉。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面容普通,约莫四十余岁年纪,五官没有任何突出之处,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鱼贯而入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李寻欢身上。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难以捉摸的微笑。
“小李飞刀,果然胆色过人。”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不枉我……在此等你多时。”
等你多时!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