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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光里,怀里抱着昏睡的孩童。四周漆黑如墨,唯有玉坠悬在半空,青光流转,像一口倒扣的钟罩住了我们。

那光忽明忽暗,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门。

然后,它动了。

玉坠裂开一道缝,一道影子从里面爬出来——是我,七岁,披着粗布衣,手里攥着归墟剑,剑尖滴血。他一步步走向跪在地上的老道士,脚步不急不缓,眼神冷得能冻住火焰。

“你终于来了。”老道士抬头,笑得像个刚偷完桃酥的贼。

我没有动。我知道这不是真的。可胸口还是闷了一下,像被人拿秤砣压住了心口。

就在这时,现世的归墟剑突然出鞘,嗡鸣一声,直指我的眉心。

来得好快。

我没躲。这把剑我认得,小时候它总在柜台上锈着,被我拿来撬过瓜子壳。现在它却要杀我,还挺讲辈分。

剑尖离眼皮只剩一寸,寒气刺得睫毛发麻。我咧嘴一笑:“你要真是我杀的,那会儿咋不还手?教我算账的时候咋不说‘这孩子将来要砍我’?塞桃酥的时候咋不换成毒饼?”

话音落地,剑势一顿。

玉坠猛地一震,那画面像被谁拿扫帚狠狠刮了一道,碎了。

真实浮现——

夜雨倾盆,少年持剑颤抖,老道士却主动将剑柄塞进他手里,低声说:“你是斩灯人,不是守灯奴。这一剑,斩的是命定,不是我。”

原来如此。

我伸手握住剑刃,血顺着掌纹流下来,滴在胸前胎记上,烫得像烙铁盖印。玉坠轰然炸开,青光四散,化作无数细线缠住虚妄记忆,一根根扯断。

心障破了。

司徒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愣着,它要重写轮回。”

我回头,看见他半边身子仍是星尘状,算盘挂在腰间,珠子少了几颗,但还能响。

“谁?”我问。

“天道。”他说,“它想让你当新神,镇压万界,永生永劫。”

我低头看怀里的孩子,他还闭着眼,呼吸平稳。我把他往上托了托,顺手把归墟剑插进地面,剑柄朝下,跟插香拜祖宗一样。

“我不登天。”我说。

剑鸣止。

“不镇冥。”

风停。

“也不继天道。”

天上浮现出一行金符:**斩天机者终成局**。

我呸了一声:“你这判词写得比账本还死板。”

司徒明咳嗽两声:“它逼你入局,你就偏要做人。”

我点头,从怀里掏出账本。最后一页还留着我写的字:**剑归鞘,债已清**。

我咬破手指,在后面添了一笔——

**人间即道**。

字落刹那,账本无火自燃。

火苗不大,烧得安静,灰烬飘起来,每一片都映着青州城的画面:早市摊主掀开蒸笼,白雾腾起;小孩追着狗跑过巷口,摔了一跤哇哇哭;茶楼二楼,说书先生拍醒木,满堂喝彩;河边洗衣妇捶打衣服,水花溅到晾晒的蓝布上……

烟火气扑面而来。

金符开始崩解,一块块剥落,像墙皮受潮。天道规则在这片人间画卷前撑不住了,碎成了渣。

司徒明松了口气:“行了,它退了。”

我看着燃烧的账本,忽然有点舍不得。毕竟记了三年流水,连哪天吃了半个桃酥都写着。但现在烧了也好,旧账清了,新账不用再算。

“师父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问他。

“不是让你干什么。”司徒明摇头,“是让你自己选。”

话音未落,怀里的孩子睁开了眼。

他冲我笑了笑,那笑容老得很,不像个孩子该有的。

“这次选人间。”他说完,身体化作点点青光,散了。

归墟剑轻轻一震,自动归鞘。

我站直了些,脚底实了。再抬头,已在秘境外,脚下是东海礁石,浪花拍岸,湿气扑脸。

司徒明站在我旁边,算盘不知何时已恢复原样,珠子齐全,琉璃镜片也完好如初。他抬手扶了扶镜框,轻声道:“老道士的棋,该我们下了。”

我没接话,低头看手。

掌心那道伤口还在,血已经凝了,结成一个小黑点,形状像枚缺角铜钱。

远处海天交界处,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直贯云霄。那方向……是皇城。

风卷着一张纸片飞来,啪地贴在我脸上。

我拿下一看,是张传书,赵无锋的笔迹,力透纸背:

**龙椅异动,速归**。

我把传书折好塞进怀里,摸了摸腰间的归墟剑。剑鞘冰凉,握着踏实。

“走?”司徒明问。

“走。”我说,“回去把剩下的桃酥吃完。”

我们转身往官道走,走了几步,我忽然停下。

“怎么?”司徒明回头。

我没答,而是从袖子里掏出那半块桃酥——不知什么时候掉进来的,边缘有点潮,但还能吃。

我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的,带着芝麻香,就是烤得有点糊。

我嚼着,继续往前走。

走到第三步时,听见身后咔的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那块曾刻着“无咎斋”的碎瓦,正静静躺在礁石上,裂缝中钻出一株嫩草,随风晃了晃。

我笑了笑,没再看。

往前走,日头正好。

海风卷着沙粒打在靴面上,啪啪作响。

前方官道拐弯处,一辆驴车慢悠悠驶过,赶车的老汉哼着小调,调子荒腔走板,听着像是青州城最土的童谣。

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耳熟。

这不是我小时候,老道士常哼的那首吗?

驴车渐远,歌声飘散。

我伸手按了按剑柄,脚步没停。

司徒明跟上来,低声问:“你还记得歌词?”

我摇头:“忘了大半,只记得最后一句——‘灯笼灭,娃娃笑,爹娘回家吃饭喽’。”

他说:“挺俗的。”

“是啊。”我笑了,“可挺好听。”

我们并肩走着,阳光洒在肩头。

归墟剑在鞘中轻颤了一下,像是打了个盹醒来。

我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账本残灰,撒向空中。

灰落在风里,散成一片薄雾,隐约拼出几个字:

**今日收支:

收入:一次选择。

支出:一场轮回。**

字迹一闪而没。

司徒明看了眼天色:“午时三刻了。”

“嗯。”我说,“赶得及吃午饭。”

话刚说完,怀里传出处轻微震动。

我掏出来一看,是那张传书。

原本平整的纸面,竟浮现出新的字迹,墨色鲜红,像是刚写上去的:

**龙椅空了,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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