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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房内积年的灰尘在昏暗中浮动,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斜斜切出几道光柱,光柱里的尘埃像是被困住的飞蛾,漫无目的地打转。林薇蜷缩在倾倒的梨花木屏风与墙壁的夹角里,那屏风的漆皮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沉的木纹,边角处还缺了一块,像是被什么重物砸过。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鼻尖萦绕着灰尘与霉味混合的气息,呛得她喉咙发痒,却只能死死忍住。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厚重的皮靴踩在散落的木板上,发出“吱呀”的呻吟,伴随着翻动木箱的“哗啦”声和压低的交谈。

“这边的架子都搜过了,没有……”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这破库房连只耗子都藏不住,那丫头能躲哪儿去?”

“头儿说了,宁可错搜十处,也不能漏了一人。”另一个声音更显阴鸷,“去里面看看!那些堆着的破烂后面都别放过,尤其是墙角!”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握着匕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发疼。她能感觉到,那脚步声正一步步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跳上,让她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头儿,你看这堆破烂后面——”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发现异样的兴奋,“这屏风斜着挡在这儿,后面好像能藏人……”

一道阴影骤然投射进来,将林薇完全笼罩。她甚至能看到那人靴底沾着的泥土,以及裤脚处磨破的布料。冷汗瞬间浸湿了她后背的衣衫,顺着脊椎往下滑,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匕首的尖端已经对准了阴影的方向,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她便要拼尽全力搏杀——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不能束手就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咔嚓”一声轻响突然从脚边传来!

那声音极轻,像是朽木断裂,又像是金属机关转动,却在这死寂的库房里格外清晰。林薇瞳孔一缩,下意识低头去看——是那块地窖石板!方才她仓皇躲进屏风后时,曾不小心踢到过这块石板,当时只觉得它比周围的地面略高几分,并未在意。可此刻,它竟因为刚才自己仓促松手回落时未能完全严丝合缝,在外部震动的影响下,微微错开了一条指宽的缝隙,那声轻响,正是石板与边缘摩擦发出的!

“什么声音?”外面的搜寻者立刻警觉起来,脚步声骤然转向,朝着地窖入口的方向快步走来,“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这里!”一个人蹲下身,手指戳了戳石板边缘,声音里带着惊喜,“这块石板不对劲,比旁边的地面高了一块!”

机会!林薇脑中灵光一闪,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地窖入口吸引的刹那,如同训练有素的狸猫般,脚尖轻轻点地,身体贴着地面滑行,从屏风后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库房内堆着不少破旧的家具,一张缺了腿的八仙桌、两把散了架的椅子、还有几个倒扣的陶罐,她借着这些杂物的掩护,弯着腰快速移动,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没有杂物的地面上,连一丝响动都未曾发出。

很快,她便扑到了库房另一侧的角落——那里堆放着十几袋破旧的麻袋,麻袋上布满了破洞,里面露出些许发黑的谷物,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她毫不犹豫地掀开最上面的两袋麻袋,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只留下一双眼睛,透过麻袋的缝隙,紧张地注视着地窖入口的方向。

几乎在她藏好的瞬间,两名穿着短打的男子便冲进了库房。他们约莫三十岁上下,面色精悍,手臂上肌肉虬结,腰间别着短刀,一看便是常年习武之人。两人直奔地窖入口,其中一人蹲下身,手指沿着石板的边缘摸索了一圈,随即抬头对同伴道:“果然有机关,这石板下面是空的!”

“快,掀开它!”同伴应了一声,两人同时蹲下身,双手扣住石板的边缘,低喝一声,手臂上的青筋瞬间凸起。沉重的石板在两人的合力下缓缓被掀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洞口扑面而来,带着地下特有的土腥味,让库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像是一头蛰伏的怪兽,正等着吞噬靠近的人。

“你守着门口,我下去看看。”其中一人从腰间掏出火折子,吹了吹,橘红色的火苗立刻跳跃起来,照亮了他脸上警惕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将脚探入洞口,双手扶着洞壁,一步一步地向下挪动,火折子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在洞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林薇躲在麻袋后,大气不敢出,连心跳都刻意放缓了。地窖下有什么?会不会有另一条出路?如果下面是空的,那这两名男子发现没人后,会不会再次搜寻库房?无数念头在她脑中盘旋,让她既期待又恐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窖下没有传来任何打斗声,只有隐约的、摸索前行的细微响动,以及火折子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守在库房门口的那名男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声音刚出口便戛然而止。林薇心中一惊,下意识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库房,动作快得几乎留下残影。那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是那个斗笠老者!林薇瞳孔骤缩,她永远忘不了这个身影——前几日在茶馆外,正是这个老者暗中给她递了纸条,指引她来青石巷的库房寻找线索。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没有理会倒在地上的男子,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到地窖口,向下低喝:“快上来!有变!”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地窖下立刻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才下去探查的那名男子慌忙爬了上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惊疑,火折子的光芒照亮了他额角的汗珠:“下面不大,只有个破箱子,里面是些……”他的话还没说完,斗笠老者已经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别管了!”老者的声音更急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巡城的官兵往这边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男子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多问,点了点头。两人甚至来不及将地窖的石板盖回去,便转身朝着库房另一侧的破窗跑去。那窗户的木框早已腐朽,玻璃也碎得只剩下残片,两人纵身一跃,轻易地翻了出去,身影在巷子里一闪,便消失不见了。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息,快得让林薇几乎以为是幻觉,她甚至没看清老者是如何放倒门口那名男子的——没有打斗,没有声响,那人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倒了下去。

库房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倒在地上的男子,以及敞开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地窖入口。巡城官兵?是巧合,还是……这斗笠老者又一次在帮她?林薇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她?前几日的纸条,今日的出手,难道他也在追查当年沈家的冤案?

她来不及细想,机会稍纵即逝。若是等巡城的官兵来了,她再想离开就难了。林薇立刻从麻袋堆中钻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谷物碎屑,快步朝着地窖入口跑去。地窖不算深,约莫一人多高,借着从入口透入的光线,能看到下面是一个小小的、不足方丈的空间,地面铺着一层干燥的泥土,角落里放着一个破损的木箱,箱盖已经被刚才下去的男子打开,歪歪斜斜地挂在箱子上。

林薇深吸一口气,双手扶着洞壁,小心翼翼地滑下地窖。落地时,她的脚踩在干燥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快步走到木箱前,蹲下身,借着入口透进来的光线仔细打量。箱子是普通的榆木材质,表面已经发黑,边角处磨损严重,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箱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兵器暗器,只有几本页面发黄、边缘卷曲的账册,以及一叠散落的、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笺,纸张已经变得脆硬,似乎一碰就会碎裂。

林薇心中一动,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账册的封皮是深蓝色的,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她轻轻翻开,里面的字迹是用毛笔写的,墨色已经有些发淡,但依然清晰可辨。让她惊讶的是,账册里记录的并非寻常的买卖流水,而是一些奇怪的代号,比如“青”“白”“玄”,后面跟着日期和巨大的银钱数目,旁边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标记,像是某种暗号。

她一页一页地快速翻阅,心脏越跳越快。突然,在一页账册的末尾,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签名——“李谦之”!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她永远忘不了这个名字!当年构陷沈家的,正是时任户部侍郎的张承业,而李谦之,便是张承业最得力的副手,也是亲手将“罪证”呈给皇帝的人!

这些账册……难道是记录着当年亏空银钱去向的真实账册?林薇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指尖轻轻拂过那熟悉的签名,眼眶瞬间湿润了。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却始终找不到关键证据,如今,这关键的证据竟然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敢再耽搁,迅速将几本账册和那叠信笺塞进怀中。账册和信笺虽然不重,但体积不小,塞在怀里鼓鼓囊囊的,让她有些行动不便。可她顾不上这些,刚将最后一本账册塞进怀里,巷子外便传来了官差的呼和声,以及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巡城的官兵真的来了!

她必须立刻离开!林薇转身看向地窖入口,心中有些焦急——地窖里除了这个入口,没有其他出口。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洞壁的边缘,双脚蹬着洞壁,奋力向上攀爬。好在她常年习武,身手还算矫健,没用多久便爬了上来。

她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名男子,犹豫了一瞬——若是将他留在这里,等官兵来了,他肯定会告诉官兵地窖的事,到时候官兵顺着线索追查,说不定会找到她。可若是杀了他……林薇心中一软,她虽然恨那些构陷沈家的人,但眼前这个男子,或许只是奉命行事,并非主谋。最终,她还是一咬牙,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转身走到地窖入口,双手扣住石板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将石板拖回原处,严丝合缝地盖好,又用脚踩了踩,确保看不出任何异样,才转身朝着库房的出口跑去。

库房的出口是一扇破旧的木门,门闩早已腐朽,轻轻一推便开了。林薇推开门,闪身出去,反手将门关上,然后沿着原路,飞快地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从那个她进来时发现的墙豁口挤了出去。刚挤出墙豁口,她便头也不回地朝着青石巷外跑去,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直到跑出青石巷,混入城东喧闹的人流中,感受到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听到周围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交谈声,林薇才敢稍稍放缓脚步。她低头看了看怀中的账册,那些硬邦邦的纸张隔着衣衫,像是烙铁一样烫着她的心。她成功了,拿到了可能至关重要的证据,可整个过程却充满了诡异——那个斗笠老者,为何先是留下标记,引那些人前来搜寻,又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还特意提到巡城的官兵?他似乎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像是在暗中指引她,又像是在试探她。

她低头快步疾行,只想尽快回到城南的铺子——那里是她临时的落脚点,也是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她走得太急,在一个拐角处,不小心与一个匆匆行走的路人撞了一下。

“对不住。”那人低声道歉,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几分熟悉的质感。

林薇心中一动,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那人戴着一顶宽大的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他说完道歉的话,便立刻转身,快步融入人群中,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来来往往的行人间。

是那个斗笠老者!林薇瞳孔骤缩,她刚才竟然没有认出他!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在刚才碰撞的瞬间,老者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纸团塞进了她的掌心。

她捏紧纸团,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这纸团里是什么?是警告?是指示?还是另一个谜题的开端?她不敢在大街上打开看,只能将纸团塞进袖中,加快脚步,朝着铺子的方向走去。阳光依旧温暖,人流依旧喧闹,可林薇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而那张网的中心,正是那个神秘的斗笠老者。他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些账册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让她越发觉得,当年沈家的冤案,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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