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古道循微光 幽谷暂得喘息机
冰冷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张简的心脏。妻女幼子失散于这万古牢笼,生死未卜,每一声从遥远雾霭深处传来的锁链轰鸣与模糊嘶吼,都像是在撕扯他的神经。
但他不能倒下。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沉睡的无尘,孩子冰冷的小脸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支撑。必须活下去,找到他们!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神魂的刺痛,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脚下这条散发着微光的封印路径。这由远古银色符文构成的路径,是这片绝望之地中唯一的秩序与安全所在。它坚定地向着未知的深处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张简不敢离开路径半步,紧紧抱着无尘,沿着符文微光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
路径两侧,是愈发浓稠的、翻滚不休的灰色雾海。雾中那令人心悸的存在似乎对这条封印之路极为忌惮,不敢靠近,但那充满恶意的窥伺感却如影随形。有时,能听到巨大躯体摩擦岩壁的沉闷声响近在咫尺;有时,又能看到雾中隐约闪过布满血丝、大如湖泊的恐怖瞳孔,冰冷地注视着路径上渺小的行者。
无尘在沉睡中似乎也能感知到外界的环境。每当路径外侧那充满怨毒与死寂的气息格外浓烈时,他周身的寒意便会不自觉的加深一丝,胸口那幽暗的符文也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在与雾中之物进行着某种无声的、本能的交流。
这现象让张简忧心忡忡。玄阴魔骨与这些被囚禁的太古凶物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晦涩的联系。福兮祸兮,难以预料。
他只能加快脚步,期望这路径能通往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或者……至少能提供一些关于李氏和小鱼儿下落的线索。
如此不知行进了多久,或许是一日,或许是数日。在这片没有昼夜、只有永恒灰暗的囚笼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张简全靠意志和怀中幼儿支撑,伤势在缓慢自愈,但疲惫已深入骨髓。
就在他几乎要到达极限时,前方的景象终于发生了变化。
浓郁的灰色雾霭开始逐渐变淡,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锁链嘶吼声也渐渐远去。脚下银色的封印符文愈发清晰明亮,路径开始缓缓向上倾斜。
终于,他穿过了最后一片稀薄的雾区,眼前豁然开朗!
他走出了那片恐怖的混沌雾海,来到了一处相对平静的所在。
这里像是一条巨大裂隙的尽头,或者说,是一个被无尽高山和混沌雾海包围着的幽谷。
天空不再是令人压抑的灰暗,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黄昏般的暗金色,没有日月星辰,光芒不知从何而来。空气依旧稀薄冰冷,却不再充满恶意和毁灭性能量,反而流淌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双生源池同源却稀薄了万倍的混沌生机之气。
脚下是黑色的坚硬岩石,远处有嶙峋的怪石和干枯的、不知死去多少万年的古木残骸。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蜿蜒通向幽谷深处。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幽谷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同样由那种闪烁着银色符文的黑色岩石雕成,上面刻着两个巨大的、古老而扭曲的文字,张简并不认识,但那文字的形状却透出一股镇压万邪、亘古长存的苍凉气息。
石碑之下,散落着一些残缺的器具碎片,似乎年代极为久远,大多已被风蚀得不成形状。但张简却一眼看到,在石碑基座的一个角落里,半掩在尘土中的,是一只破损的、与七叔公给他那只款式极为相似的牛皮水囊!
虽然破损严重,但明显是近期的制品!绝非万古遗留之物!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张简的心脏猛地一跳!是七叔公?还是……其他的“守秘人”?
他快步上前,捡起那只破水囊,仔细查看。水囊的破裂处很新,像是被利爪或尖锐岩石划破,旁边还有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疑似血迹的斑点!
李氏她们是否也被冲到了这附近?这水囊是不是她们遗落的?她们是否安全?
希望之火再次燃烧起来,却伴随着更深的焦虑。
他将破水囊小心收好,警惕地打量起这座幽谷。谷内寂静无声,除了风声掠过怪石的呜咽,听不到任何活物的气息。那稀薄的生机之气虽然能让他感觉舒服一些,却无法提供更多线索。
他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幽谷深处走去,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痕迹。
幽谷不大,很快便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片陡峭的、布满了人工开凿痕迹的岩壁。岩壁上,有着许多早已废弃的、被巨石封死的洞窟入口。这些洞窟开凿得极为粗糙,却隐隐透出一股坚韧不屈的气息,仿佛是绝境中最后的避难所。
在最大的一处被封死的洞窟门口,张简又有了发现。
那里的地面上,残留着一小堆早已熄灭的篝火余烬。旁边,散落着几块被啃得极其干净的、细小的动物骨头。最重要的是,在洞窟门口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他用颤抖的手,摸到了几道浅浅的、用尖锐石块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标记——
那是一个简单的箭头,指向幽谷的另一个方向。箭头旁边,还刻了两个勉强能辨认出的、童稚的字:
“等”
和
“安”
是小丫的字迹!她认识的字不多,是张简和李氏平日里零星教的!
她们来过这里!她们还活着!她们在等待,并且暂时安全!
巨大的 relief 如同暖流瞬间冲遍张简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靠着冰冷的岩壁,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热。
她们还活着!太好了!
根据箭头的指向,她们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那个方向是幽谷的一侧,看起来只有陡峭的岩壁。
张简不敢怠慢,立刻抱着无尘,朝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来到岩壁下,他仔细搜寻,果然在一处藤蔓(早已枯死石化)遮掩的后面,发现了一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裂缝!裂缝内部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而在裂缝入口处的石壁上,他又找到了一个刻得稍微深一些的箭头,指向裂缝内部。
她们进去了!
张简不再犹豫,侧身抱着无尘,小心翼翼地挤进了那道狭窄的裂缝。
裂缝初时极窄,岩壁冰冷粗糙,但前行十余丈后,眼前再次豁然开朗!
裂缝之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小小的、天然形成的石室!
石室不过方寸之地,却干燥整洁。角落里铺着一些干枯的苔藓(显然是最近才采集的),上面似乎有人躺卧过的痕迹。石室中央,有一小堆新燃过不久的篝火余烬,旁边还放着几块没吃完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地下菌类的块茎。
而在石室最里面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更加清晰的稚嫩字迹和图画,都是小丫的手笔!
有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代表她、母亲和弟弟)。 有画着一个发光的池子(双生源池?)。 有画着很多可怕的、张牙舞爪的怪物(古战场煞灵和雾海巨凶?)。 还有一行稍微工整些的字,似乎是李氏握着她的手写的: “简,我们往‘生路’去了。保重,找我们。——娥”
生路?她们找到了离开这里的路?
张简激动地抚摸着那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妻女残留的体温和求生意志。
她们不仅活着,还找到了出路,并且给他留下了信息!
虽然依旧担忧她们一路的凶险,但至少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希望!
他仔细检查着石室,又在那铺着的干苔藓下,发现了一件东西——那是小鱼儿之前贴身戴着的一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长命锁。
李氏留下这个,是为了给他更明确的指引?还是小鱼儿不小心遗落的?
张简将长命锁紧紧攥在手心,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小儿子的些许温润气息。
他抱着无尘,走出石室,回到幽谷。根据小丫的箭头和李氏留下的信息,那“生路”应该就在这幽谷某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座巨大的封印石碑和远处被雾海笼罩的来路。
暂时,他们安全了。
但寻找妻女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尽快恢复体力,然后去寻找那条“生路”。
而怀中,无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那双幽深的眸子,安静地看向父亲,似乎有些疑惑身处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