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湾击退倭寇主力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黑石城军民的士气,但也暴露了守城火器的严重不足。岸防炮数量稀少,准头欠佳,且发射缓慢,若非凭借地利和倭寇的轻敌,战果恐难如此。凌风深知,下一次倭寇卷土重来,必定是有了防备,火力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他将目光投向了匠作营,决心全力攻克火炮量产化的难关。
以往匠作营制造火铳或小炮,多采用锻造或失蜡法等传统工艺,费时费力,成品率低,且每一门的规格都有细微差异,难以统一使用和维修。凌风提出的“模具浇铸法”,对于雷铁胆等老匠人而言,是个全新的概念。
“城主,这……用泥范或铁范灌入铁水,一次成型?这能行吗?”雷铁胆看着凌风绘制的简易模具图纸,满脸疑惑,“铁水冷却收缩,怕是会裂,膛壁也难光滑,而且这芯模怎么取出来都是难题啊!”
“正因有难题,才需攻克。”凌风并不急躁,他召集了匠作营所有顶尖的铁匠、泥瓦匠和木匠,组成攻关小组。“我们不求一步登天,先从小的开始试。”
他指导工匠们,先尝试铸造最简单的实心铁柱,用以验证模具的耐热性、铁水的流动性和冷却收缩规律。选用不同的粘土、沙土比例制作外范,用油脂、石墨粉处理内壁以减少粘连,尝试制作可分解或可熔毁的芯模。
最初的试验场一片狼藉。炸模、铁水泄漏、铸件开裂、气孔遍布……失败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但凌风要求,每一次失败都必须详细记录所有参数:泥土配比、烘烤温度、铁水成分与温度、浇注速度等等。
雷铁胆起初觉得这法子太笨,但随着记录越来越厚,他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城主,您看!用七分黄泥三分细沙,掺入少量马鬃草灰,范体更耐烧不易裂!铁水温度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得瞅准那个‘亮黄色’的劲儿!”
“好!这就是进步!”凌风及时肯定,“继续试,找出最佳配比和温度范围。”
经过数十次失败,第一根基本完整、内部相对致密的实心铁柱终于铸造成功!虽然表面粗糙,但这是一个里程碑。紧接着,他们开始尝试铸造带有简易腔室的空心圆柱体(模拟炮管雏形),解决芯模定位、铁水均匀填充和顺利取模的难题。这又是一轮艰难的攻关,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冒出新的问题。
就在工匠们埋头苦干的同时,凌风指示老拐,不惜代价大量收购铜料和锡。他清楚,对于目前的技术水平而言,青铜的铸造性能远优于生铁,更适合作为初期量产火炮的材料。同时,他也让雷铁胆继续用新型锰钢进行小规模浇铸试验,为未来制造更高级的火炮积累经验。
匠作营的炉火日夜不息,叮当声和试验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一条通向标准化、规模化生产火炮的道路,在无数次失败和总结中,被一点点艰难地拓宽。
当模具铸造技术取得初步突破,能够相对稳定地生产出规格统一的青铜炮管时,新的挑战接踵而至——炮弹和瞄准问题。现有的实心铁球或石弹,对木船破坏力尚可,但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倭寇加固船只或岸上工事,显得力不从心。而火炮射击全凭炮手经验,精度难以保证。
凌风将攻关小组分成了两路。一路由雷铁胆带领,专攻弹药改良;另一路,则交给了对光学和精细加工有兴趣的周耐火。
“雷师傅,实心弹威力有限,我们需‘开花弹’。”凌风对雷铁胆提出了新要求,“弹壳内填充火药和铁钉碎铁,落地或撞击后能爆炸,产生破片杀伤。”
这想法让雷铁胆头皮发麻:“城主,这……这在炮膛里炸了咋办?”
“所以引信是关键。”凌风道,“尝试用中空的木管或芦苇管,内置缓燃火药作为引信,计算好燃烧时间,确保炮弹飞出后适时爆炸。先从小的做起,用弩炮发射试验。”
于是,匠作营一角又开辟了危险的弹药试验场。调整火药配比、引信长度、弹壳厚度……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有时是成功的轰鸣,更多时候是近处炸膛的险情。但每一次数据都被记录下来。终于,一种较为可靠的、由定时引信控制的早期开花弹被试制出来,虽然威力还不稳定,但方向已经明确。
另一边,周耐火面对“瞄准镜”这个任务,更是觉得无从下手。凌风给他的,只是“用透镜组合,让远处景物看起来更近”这样一个模糊的概念。
周耐火带着徒弟,从打磨最纯净的水晶和琉璃片开始尝试。他们发现,将琉璃片中间磨得薄,边缘厚,确实能看到景物变大,但模糊不清且变形严重。经过无数次尝试,他们偶然发现,将两片不同曲度的琉璃片一前一后组合起来,能显着改善清晰度。凌风得知后,给出了“凸透镜”和“凹透镜”的组合建议。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计,对琉璃的纯净度、打磨的精度要求极高。周耐火几乎不眠不休,带领最手巧的徒弟,在羊皮上反复画图计算,用水滴模拟光线路径,再用特制的金刚砂一点点手工打磨。失败品堆积如山,直到有一天,他们终于得到了一组效果惊人的镜片组合,装在特制的黄铜筒里,望向远处,城头的旗幡清晰可见,相比以前粗制的看的更远更清晰!
“成了!城主!真的成了!这就是千里眼啊!”周耐火激动得老泪纵横。虽然这原始的望远镜视场窄,倍数不高,但用于火炮观测瞄准,已是革命性的进步。
凌风将初步成功的开花弹和望远镜带到月牙湾,安装在最新铸造的一门青铜炮上进行测试。炮手通过望远镜观测远处预设的靶船,调整射角,装填开花弹。一声炮响,炮弹划过弧线,在靶船附近空中爆炸,溅起一片浪花和碎木!虽然离精准命中还有差距,但其展现出的潜力和威慑力,让在场所有将士为之震撼!
凌风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但黑石城的火炮技术,已经朝着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方向,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火炮核心技术的接连突破,让凌风下定决心,将火炮的规模化生产提上日程。月牙湾的秘密船厂附近,一处更加隐蔽的山坳被选为新的“火炮工坊”。这里依山傍水,便于取材和隐蔽,也远离人口密集区,确保安全。
根据之前积累的经验,凌风指导工匠们建立了初步的流水作业模式。制范车间专门负责用优化后的配方制作可重复使用的金属模具(主要为青铜炮),熔炼车间负责精确控制铜锡比例和铁水温度,浇铸车间负责标准化操作,还有专门的打磨车间、组装车间和试射场。
凌风特别强调了两点:一是“标准化”,所有模具、零件都有严格规尺,确保每一门炮的规格一致,炮弹通用;二是“质检”,每一道工序都有老师傅把关,每一门炮铸成后,都必须经过严格的压力测试和实弹试射,合格后方能列装。
雷铁胆被任命为炮厂总管,他如今对凌风这套“古怪”但高效的方法已是心服口服,管理起来一丝不苟。工匠们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新的生产方式,效率远比之前单打独斗高得多。一门门闪烁着青铜光泽、规格统一的新式火炮,开始从生产线上下来,虽然产量依旧不高,但已实现了从无到有的质变。
新炮优先装备月牙湾的岸防炮台,替换下老旧笨重的家伙。炮手们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学习使用望远镜测距,计算射角,装填新型开花弹和实心弹。岸防火力得到了质的提升。
与此同时,“破浪二号”铁甲舰的建造也接近尾声,预留的炮位开始安装专门为舰船设计的、可旋转的舰炮。一艘兼具装甲防护和强大火力的战舰,即将诞生。
黑石城沿海防御力量的悄然增强,并未完全瞒过外界。倭寇虽然暂时退却,但其斥候船如同幽灵般,不时在远海出没,窥探岸上动静。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月牙湾一带的守军似乎更加镇定,岸上偶尔传来的沉闷轰鸣声也与以往不同。
这一日,一条大胆的倭寇快艇,趁着夜色和薄雾,悄然靠近月牙湾外围,试图抵近侦察。然而,他们刚刚进入望远镜的观测范围,就被了望哨发现。新任的炮长通过望远镜清晰地锁定了目标,迅速测算距离方位。
“目标,倭寇哨船,距离八百步,开花弹一发,放!”随着命令,一门新式岸防炮发出怒吼!炮弹呼啸而出,虽然没有直接命中小巧的快艇,但在其船侧不远处爆炸,激起的浪花和破片瞬间将快艇掀翻!艇上倭寇非死即伤,残余者拼命游向深海。
这次超远距离的精准打击(相对以往),虽未全歼敌探,却给了倭寇极大的震撼。幸存的倭寇逃回后,心有余悸地报告了黑石城守军拥有了一种射程极远、会爆炸的新式火器!
消息传回倭寇巢穴,“九鬼大王”又惊又怒,同时也更加忌惮。他意识到,黑石城这块硬骨头,比想象中更难啃,下次进攻,必须要有万全之策,甚至需要寻求更强的外援。
海面上的暂时平静下,暗流愈发汹涌。黑石城与倭寇之间,一场装备和技术水平都远超从前的海上较量,正在酝酿之中。凌风加速武装自己的决策,无疑已抢得了一丝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