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出高高的弧线,精准地砸在二十丈外一片模拟敌军工事的礁石群中,轰然炸响,碎石纷飞。凌风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目瞪口呆的秋月家使者指了指那门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炮管,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想要这种炮?或者,想要我们不再追究你们之前那些小动作?可以。拿你们在博多港的那两个最好的泊位和旁边的仓库区来换。还有,今后秋月家的船队经过黑石城划定的巡逻区,必须提前报备,接受检查。”
使者看着凌风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礁石,冷汗涔涔而下,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只能连连鞠躬应承。
九州的政治和力量格局,就在这看似不经意的炮声和谈判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颠覆。黑石城没有耗费过多兵力进行惨烈的巷战攻城,而是通过精准的军事打击、高超的政治分化、无孔不入的情报渗透以及强大的技术威慑,巧妙地撬开了整个九州西海道的门户,将这片战略要地及其资源,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东征的第一阶段目标,以一种远超预期的、高效而彻底的方式,宣告完成。而凌风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更北方的海域和更广阔的棋盘。
另一边,鹿儿岛城的天守阁最高层,原本属于岛津忠广、装饰着狩野派屏风与武士甲胄的议事厅,如今已彻底换了气象。厚重的榻榻米上铺着来自江南的缠枝莲纹丝绒地毯,墙上悬挂的倭刀和具足被撤下,换上了一幅几乎覆盖整面墙壁的、墨迹犹新且标注极为精细的扶桑全岛山川地势图。海风透过大开的轩窗,带来平定九州后的些许咸腥与松弛,也送来了北方那片更为广袤、更为复杂的本州岛方向隐约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凌风负手立于巨图之前,身影挺拔。他的目光越过代表九州的一个个已插上黑色小旗的城池据点——鹿儿岛、坊津、山川……投向了那片用靛青色渲染、山脉纵横、河流密布的本州岛。那里,盘踞着此次东征最终需要面对的敌人——以足利将军府为首、各大名割据的真正的倭寇策源地与权力中心。
厅内,陈大疤、韩冲、老拐、孙墨匠等核心班底肃然而立,气氛不同于攻克鹿儿岛城时的激昂,却多了几分大战间歇期的凝重与深远谋划的沉寂。九州之战的血腥与硝烟似乎尚未完全散去,但新的、更庞大的阴影已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九州已定,疥癣之疾虽除,然心腹之患犹存。”凌风没有转身,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内回荡,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盘踞本州,尤其是关东、近畿之地的倭寇源头未清,那僭称‘征夷大将军’的足利义晴乃至其麾下诸多所谓‘大名’,依旧视我中华海疆为可随意劫掠之后院,视我商民为可任意屠戮之羔羊。富士山巅未见汉旗飘扬,江户湾内未饮我战马之刀,此次跨海东征,便不算是功成圆满。”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众人坚毅而略带疲惫的面容:“然则,北上之路,绝非平定九州可比。本州地域辽阔,城寨林立,势力盘根错节,纵是敌军多为乌合之众,亦能据险而守,负隅顽抗之力不容小觑。若一味强攻硬取,纵能凭借火力优势最终碾平,我黑石城将士之鲜血,亦将染红异域山川,此非智者所为,更非我辈初衷。”
陈大疤独眼一瞪,上前一步,抱拳道,声若洪钟:“城主!何必长他人志气!管他本州有多少坚城险隘,有多少虾兵蟹将,咱们的舰队火炮开路,如同砸碎九州一般,碾也将他们碾成齑粉!弟兄们刚打了胜仗,刀锋正利,士气如虹,正渴望着再立新功!”
韩冲则显得更为沉稳持重,他沉吟片刻,接口道:“城主所虑深远。本州确非九州可比,我军远离黑石城根本之地,万里波涛,补给线漫长脆弱。若陷入逐个攻城拔寨的泥沼,被敌人拖入持久消耗战,则天时、地利、人和皆于我不利。当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击其必救之要害,摧其首脑指挥之中枢,迫使其内部生变,最终不得不俯首称臣,方为上上之策。”
凌风赞许地点了点头,走到厅中那座根据缴获地图、俘虏口供以及暗影情报紧急制作的、虽略显粗糙但大势已明的扶桑沙盘前。“疤叔勇猛可嘉,韩将军思虑周全。北上之策,正需刚柔并济,虚实相生,军政并用。”他拿起一根细长的象牙指挥棒,精准地点在沙盘上那片代表本州关东平原的广袤区域。
“我军北上,首要战略目标,非是虚无缥缈的京都皇权象征,亦非沿途那些数不胜数、各自为政的小大名城堡,”指挥棒重重落下,点在关东平原东南部、濒临太平洋的一处深邃海湾,“而是此地——江户湾!据多方情报印证,此地目前虽仅为一渔村及初建的江户城寨,但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湾内水深港阔,避风条件良好,更扼守关东平原出入太平洋之咽喉要道。若得此湾为基地,我庞大舰队便可获得一处远比鹿儿岛更靠近敌人心脏地带的前进支点,进则可直逼足利将军府腹地,退则可依仗海湾天险与舰队火力稳固防守。更为关键的是,关东平原乃扶桑罕见之大粮仓,沃野千里,若能将此纳入掌控,我军北上之粮草补给便可极大程度就地取给,彻底摆脱漫长海运之桎梏!”
老拐捻着颔下胡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提出关键疑虑:“城主高瞻远瞩,选择江户湾实为妙棋。然此地远离我九州根基,千里奔袭,如何保障我军漫长侧翼与脆弱后路之安全?沿途势力,如西国霸主毛利元就、扶桑本州西部之雄主大内义兴、乃至京都周边把持幕府实权的细川政元等,皆非易与之辈。若此等势力见我主力北上,后方空虚,出兵截我归路,或不断袭扰我海运粮道,如之奈何?恐有当年蒙古东征‘神风’覆辙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