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公寓。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她背靠着冰冷的厢壁,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脑海中回荡的那两个古老音节——「离开」、「危险」——像是用冰锥刻进去的一样清晰。
她不确定那警告是来自陆辰言残存的意识,还是那个占据他身体的存在的某种诡计。但无论如何,恐惧的藤蔓已经缠绕至脖颈,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周铭的私人办公室位于市中心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里。当林栀苍白着脸,语无伦次地将昨晚的经历告诉周铭时,这个一向沉稳的男人也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直接的精神沟通...”周铭来回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附身了。它能精准地干涉你的意识,说明它的力量正在增强,或者说对陆辰言身体的控制正在加深。”
林栀颤抖着端起周铭递给她的水杯,温热的水却无法驱散她骨子里的寒意。“它让我离开,说危险...这是不是意味着,它快要完成某种‘转化’?或者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很有可能。”周铭停下脚步,眼神锐利,“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幸运的是,我们这边也有了一些突破性的发现。”
他走到保险柜前,输入一长串密码,取出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几张模糊的图片和文档。
“这是我们的人从劳伦斯家族一个物理隔绝的备份服务器中恢复的数据,”周铭解释道,“这个服务器藏在他们家族老宅的地下室里,没有连接任何网络,所以才在之前的清理中幸存下来。”
他点开一张三维结构图,那是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海底建筑群,远比之前想象的复杂。“他们称之为‘基座’,而不是‘门’。看它的结构,更像是一个精密的仪器,或者说是...一个祭坛。”
林栀凑近细看,那错综复杂的管道和平台确实不像是一扇简单的门。在结构的中心,有一个类似王座的装置,周围环绕着无数闪烁的能量节点。
“劳伦斯家族几代人都在研究这个东西,”周铭滑动屏幕,显示出一些实验记录,“根据这些记录,‘基座’处于休眠状态,需要特定的‘钥匙’和强大的能量才能完全激活。而所谓的‘钥匙’,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位置,更重要的是一种‘共鸣体质’。”
“共鸣体质?”林栀心中一动,想起了外婆手札里提到的“守密人血脉”。
“没错。”周铭调出一份残破的实验报告,“劳伦斯家族百年来一直在秘密搜寻具有这种特殊体质的人。他们的研究表明,这种人的精神波动能够与‘基座’产生共振,是启动最终程序的‘催化剂’。”
报告上列出了一系列测试结果和数据对比,显示具有“共鸣体质”的人在接触特定频率的能量场时,脑电波会出现异常的同步现象。
“我母亲就是因为这个...”林栀的声音哽咽。
周铭沉重地点头:“恐怕是的。魏哲逼迫你母亲,不仅仅是为了地图,更是因为她的血脉。”
林栀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从未如此痛恨过那个毁了她家庭的家族。
“那辰言他...”她猛地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周铭的眼神证实了她的猜测:“我们怀疑,陆辰言继承了他母亲的部分血脉特质。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他在深渊下遭遇能量爆发后没有立刻死亡,反而成为了那个‘存在’选择的载体。他不是随机被附身,他本身就是计划中的一环。”
这个推断让林栀遍体生寒。所以陆辰言的出生,他的血脉,都注定了他会被卷入这场恐怖的漩涡?
“还有这个,”周铭又调出一张图片,那是一页残缺的古老羊皮纸,上面画着一个复杂的仪式阵图,“这是在劳伦斯家族祖宅密室中找到的,与他们数据库里提到的‘最终唤醒仪式’吻合。”
阵图中心有一个特殊的标记,周围环绕着与深海遗迹符号相似的图案。周铭指着阵图边缘的星象标记说:“根据推算,下一个符合要求的星象窗口期就在...”
他顿了顿,脸色难看地吐出两个字:“三天后。”
三天!
林栀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时间竟然如此紧迫!
“我们必须阻止它!”她急切地说道。
“没那么简单。”周铭摇头,“首先,我们不确定强行干预会引发什么后果。其次,仪式地点未必在这里。劳伦斯家族的平台虽然毁了,但他们很可能还有备用基地,或者...‘基座’本身才是最终的仪式地点。”
他指着羊皮纸阵图边缘几个模糊的标记:“这些符号指向了几个可能的能量节点位置。我们正在全力排查。”
林栀感到一阵绝望。如果仪式真的要在万米深海进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阻止的可能。
“但我们还有一个机会。”周铭的眼神变得坚定,“如果陆辰言的意识真的还存在,哪怕只有一丝,在关键时刻,那或许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
他看向林栀:“我们需要一个能接近他,可能与他残存意识建立联系的人。”
林栀明白了周铭的意思。尽管恐惧,但她没有任何犹豫:“我该怎么做?”
“回去。”周铭沉声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照顾他,观察他。尝试用你们之间的回忆、用情感去刺激他。同时,注意收集任何可能与仪式相关的细节。”
他递给林栀一个伪装成项链的微型通讯器:“一旦发现任何异常,或者他表现出任何自主意识,立刻通知我。”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任务,但林栀知道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她回到公寓时,已是傍晚。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公寓里静悄悄的,但林栀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陆辰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对着门口。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金边。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反应,仿佛早已知道她会回来。
“我...我去买了些吃的。”林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举起手中的购物袋。
陆辰言缓缓转过头,他的眼睛在夕阳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琉璃色,深邃得令人不安。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视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林栀强装镇定地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像冰冷的针尖刺在她的背上。
晚餐时,两人相对无言。陆辰言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用那种令人不安的目光注视着林栀。她试图找些话题,谈论一些过去的回忆,但他的反应始终淡漠,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海边吗?”林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那天你被海浪打湿了全身,还非要说是自己故意跳进去的。”
陆辰言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放下筷子,在便签上写道:「不记得了。」
三个字,冰冷而决绝。
林栀的心沉了下去,但她没有放弃。晚饭后,她拿出了一本旧相册,里面是他们一起旅行的照片。
“看这张,”她指着一张在雪山脚下的合影,“那天你非要爬到最高的岩石上,结果下不来,最后还是救援队把你救下来的。”
照片上的陆辰言笑得灿烂,与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判若两人。
这一次,陆辰言的反应有些不同。他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相纸上自己的笑脸。林栀甚至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要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但最终,那细微的反应消失了,他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他合上相册,在便签上写道:「累了。」然后起身走向卧室。
林栀独自坐在客厅里,感觉一阵无力。但她没有注意到,在陆辰言转身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挣扎。
深夜,林栀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像是低语,又像是哭泣,从卧室的方向传来。她悄悄起身,走到卧室门口。
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看到陆辰言坐在床边,双手抱头,身体微微颤抖。他在低声说着什么,声音破碎而痛苦:
“不...不能...放过她...”
是陆辰言的声音!是他本人的意识!
林栀的心狂跳起来,她正要推门进去,却看到陆辰言猛地抬起头,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他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冰冷声音说道:
“安静。时候未到。”
然后,他的身体僵直了一下,眼中的蓝光渐渐褪去,重新变回了空洞的状态。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仿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床边,然后躺下睡着了。
林栀靠在门外的墙上,心跳如鼓。刚才那一幕证实了她的猜测:陆辰言的意识还在,正在与那个存在激烈地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第二天,林栀决定采取更积极的行动。她记得周铭说过,特定的记忆和情感刺激可能有助于唤醒陆辰言的意识。
她找出陆辰言最喜欢的那张爵士乐专辑,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听的。音乐在公寓里流淌,带着某种怀旧的忧伤。
陆辰言起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坐在窗前发呆。但当那首他们最喜欢的曲子响起时,林栀注意到他的手指开始随着节奏轻轻敲击窗台。那是他以前的习惯性动作!
她悄悄观察着,发现他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一些,不再那么冰冷。
“记得这首歌吗?”林栀轻声问道,“那天晚上,你说这旋律让你想起了星空。”
陆辰言没有回答,但他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这一刻,林栀几乎能感觉到那个熟悉的陆辰言就在眼前。
然而,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当歌曲结束时,陆辰言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他甚至显得有些烦躁,在便签上写道:「吵。」
林栀关掉音乐,心中既失望又充满希望。至少证明,陆辰言的意识确实还存在,只是被压制了。
下午,周铭发来加密信息,说他们锁定了一个可能的仪式地点——位于太平洋深处的一个无名岛礁,地质活动异常,能量读数与羊皮纸上的标记吻合。
“我们正在组织人手前往调查,”周铭写道,“但时间不多了。你那边情况如何?”
林栀回复:“有进展。他的意识还在,但很微弱。我会继续尝试。”
她看着卧室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三天时间,她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找到唤醒陆辰言的方法。
而此刻的陆辰言,正站在卧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镜中的影像突然扭曲了一下,浮现出另一个面孔——那是他在深海中看到的那个古老存在的脸。
“时候快到了,”镜中的存在用古老的音节说道,“准备好迎接新生吧。”
陆辰言的本体意识在深处挣扎,但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无力挣脱。
最后的倒计时,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