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的意识在时间与死亡的夹缝中崩解。
左眼看见自己衰老的尸体正在腐烂,右眼却映出婴儿时期的襁褓……两颗眼球仿佛被塞进不同的时空。
亡魂的低语不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的牙槽骨间震颤,像有人用铁勺刮擦他的臼齿。
“魏明,放出生死印内的时间梦魇!”齐泰的声音如惊雷劈落,刹那间撕裂了笼罩他的死亡迷雾。
魏明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炸开。
他低吼一声,右手狠狠按向胸口的生死印……
“出来!”
……封印破碎。
时间梦魇的嘶吼与骨唱的无声音浪轰然相撞,整片倒悬之海剧烈震颤。
那不是普通的声音对抗,而是时间的撕裂与死亡的复苏在虚空中绞杀。
魏明的耳膜没有破损,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倒放,血液逆流,甚至捕捉到了自己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
……错乱的听觉神经将时间轴撕成了碎片。
季云舒突然将轮回印按在魏明后颈,齿轮逆旋的金属声成为唯一稳定的坐标。
她嘴唇开合,魏明从口型辨认出:“锚点!”
……这是萨满典籍里对抗时间乱流的方法。
黑猫的三只眼睛同时流血,爪下萨满符文炸开,短暂隔绝了最密集的骨唱鲛人群。
时间梦魇的实体终于浮现……一团流动的青铜色雾气,内部悬浮着破碎的日晷、沙漏与钟表残片。
当它撞上骨唱的鲛人骸骨群时,时空开始错乱。
一具鲛人骸骨突然“倒带”,从成年体型缩回幼年,再退化成胚胎,最终化作一颗漂浮的珍珠。
下一秒,珍珠又加速腐烂,在众人眼前崩解成齑粉。
另一具骸骨的记忆被强行篡改……
它生前被渔民剥皮的画面突然扭曲,渔民的手腕诡异地反向折断,皮肤重新贴合回鲛人身上。
而渔民自己却变成了被剥皮的那一个。
魏明的视野疯狂闪烁。
铜镜中,他看见自己未来的尸体突然“复活”,判官笔从胸口缓缓抽出,伤口愈合,紧接着又加速腐烂,循环往复……
最恐怖的,是触觉的背叛。
魏明明明站在原地,却感觉身体正在被拆解重组……他的左手突然苍老如枯木,右臂却退化成婴儿般的稚嫩。
牙齿一颗颗脱落,又在牙龈里重新生长,仿佛时间在他口中开了加速器。
当他摸向自己的脸时,指尖传来的触感……竟是季云舒的皮肤。
季云舒的轮回印齿轮卡进腕骨,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像是别人的手在流血。
黑猫的三只眼睛分别映照出“过去”、“现在”和“未来”。
它疯狂抓挠自己的脸,试图撕掉“错误”的时间线,爪下带起一道道幽蓝的血痕。
骨唱的鲛人骸骨群被时间梦魇“吞噬”了近半,剩下的骸骨集体自爆,化作腥臭的血雨泼洒而下。
时间梦魇的青铜雾气剧烈翻涌,像被抽干的河床般龟裂着退却。
缩回魏明胸口的瞬间,他清晰听见自己寿命被撕走十年的声音……像粗糙的麻绳从血肉中硬生生抽离。
“利息……会找你讨的……”
那嘶哑的低语,分明是三十年前被封印的老萨满声线。
鲛柩的裂缝中突然探出几缕幽蓝发丝,发梢滴落的黏液在虚空中腐蚀出婴儿笑脸状的孔洞。
魏明被甩向出口时,后颈突然刺痛……一根发丝已扎进他的皮肤,正贪婪吮吸着龙鳞臂渗出的黑血。
黑猫暴起撕咬,发丝断裂处发出的尖叫,让所有人暂时恢复了听觉……却宁愿继续聋着。
梅关镇的水牢深处,阴冷的水珠从石缝渗出,滴落在腐朽的木桩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突然……
“咔嚓。”
一道细密的裂纹在鲛柩表面绽开,如同干涸河床上龟裂的缝隙。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裂纹如蛛网般蔓延,漆黑的黏液从缝隙中渗出,滴落在地面时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青石砖转眼被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看守水牢的老狱卒赵三正打着瞌睡,被这异响惊醒。
他提着油灯凑近,昏黄的光线下,鲛柩的裂缝中竟隐约透出一丝幽蓝的光。
“这……这东西在动?!” 他猛地后退两步,鞋底踩到黏液,瞬间冒起白烟。
赵三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牢门,嘶哑的嗓音在长廊里回荡:“……鲛柩裂了!鲛柩要破了!”
城主府内,李业绪正摩挲着那枚刻有婚书的玉佩。
陈义方快步闯入,连礼数都顾不得:“城主!水牢出事了!”
李业绪指尖一颤,玉佩“啪”地掉在案几上。
他猛地站起身,袖袍带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鲛皮地毯上,蒸腾起带着腥味的白雾。
“不可能……我们只是释放了鲛柩的骨唱,怎么会……”
陈义方脸色铁青:“恐怕是骨唱已经被魏明他们破了,鲛柩失去了压制!”
李业绪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先祖留下的那幅画……画中的梅关镇被海水吞没,屋檐上挂满红绸,每一道绸缎下都吊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快走!”
水牢深处,鲛柩的破碎速度越来越快。
李业绪赶到时,整口棺材已经布满了裂纹,幽蓝的光从缝隙中渗出,将潮湿的牢房映照得如同深海。
更可怕的是,那些光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像呼吸一般明灭起伏,仿佛棺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完了……”李业绪双腿发软,扶住墙壁才没跪下。
他的指甲抠进石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先祖说过,这东西一旦出来,梅关镇……”
陈义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他猛地咬破指尖,凌空画出一道血符。
符纹刚成,便如活物般扑向鲛柩,可还未触及棺木,就被幽蓝的光吞噬殆尽。
“召集所有萨满!”陈义方扭头对赶来的衙役吼道,“用他们的血画符!快!”
牢房外,得到消息的萨满们陆续赶到。
纸马铺的薛婆婆腰间的人皮鼓无风自动,鼓面上老萨满的五官扭曲成一团。
她盯着鲛柩,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三十年前没烧干净的东西,果然还活着……”
年轻的萨满学徒颤抖着割开手腕,鲜血滴入朱砂碗中。
可当他提笔蘸血时,毛笔的鬃毛竟瞬间结冰,随后“咔嚓”一声碎成齑粉。
“它的怨气……太重了……”学徒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薛婆婆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指猛地刺入自己脖颈的皱纹,挖出一团跳动的幽蓝火焰……
那是她封印在体内的本命萨满血。
火焰接触到空气的瞬间,整个水牢的温度骤降,石壁上凝结出细密的冰晶。
“都让开!” 她将火焰拍向鲛柩,火焰与幽蓝的光碰撞,爆发出刺耳的尖啸。
鲛柩的裂纹蔓延速度终于减缓,可薛婆婆的皮肤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食她的生命。
李业绪突然扑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正是开启水牢的那把。
他狠狠将钥匙插进自己的掌心,黑血涌出,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扭曲的符文。
“以城主血脉为引……封!”
符文贴在鲛柩上的刹那,整个水牢剧烈震动。
裂缝中的幽蓝光晕终于暗淡下去,可所有人都知道……
这不过是暂时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