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余早就预感到,必有一天,南京城会失守。而此时,听了周娴香的话,知道中华门上的箭楼被炸塌,上面起火冒烟,日军已经兵临城下,破城在即,还是觉得战局崩塌得太快。
他心情十分沮丧,吩咐温习,立即去离中华门最近的四号竖井,撤下上面的岗哨,让哨兵守着竖井人口,然后,带着宗怀仁、蒙自然、侯佳佳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众人爬上竖井的第二层井口,两人一组,分别去了城墙内外的观察孔。
梁有余、侯佳佳上到最上一个的观察孔,侯佳佳施展通灵术,看了以后说:“日军的飞机快来了,要抓紧时间观察。”说完,两人轮流,用潜望镜观察起城墙上方,以及城墙内外的情况。
这时的中华门城堡,箭楼的废墟上还冒着浓烟。城墙上的部队,有正规军,也有警察部队,还有拿着步枪和烟枪的黔军。
仔细去看,驻军的人数比日军少了很多,像是刚刚把窜入城墙的一股日军打退。士兵们显得十分疲惫,正强打着精神,整固被炸毁的城墙缺口,准备抗击日军下一轮的进攻。
护城河对岸,日军正在集中步兵、炮兵和空军,准备协同起来,向城堡发动新一轮的攻击。
日军战机轰炸时,抛下了不少纸片,纸片被风一吹,飘飘荡荡,飞舞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中华门城堡到水西门之间的城墙,被炸开好几个缺口,日军正在缺口对岸集结,准备渡过护城河,从缺口处攻城。
观察孔左侧,有一个大缺口,离学校只有三百多米。远处,雨花台关口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能看见一股股黑色的浓烟,直冲云霄,又在天空中弥漫开来,连成了一片。
大批日军的坦克、大炮和攻城部队,正从雨花台南边,向中华门城堡方向集结。
梁有余看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对侯佳佳说:“那些纸片,应该是日军散发的《劝降书》,他们进攻其他城市的时候,也打这种心理战。”侯佳佳点头,没有说话。
想了想,他又说:“在东北,我见过日军散发的传单!里面的内容,明明是在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还说得一本正经、厚颜无耻,简直是胡说八道。只要日本人一直用这种强盗逻辑,来横行霸道,欺压弱小,时间一长,一定会祸及子孙。多行不义必自毙,不出两代人,一定会引火烧身,自绝于人类!”
侯佳佳听了童心大发,说道:“我想去捡几张过来,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胡说八道的。”
梁有余知道她障眼法厉害,从没失过手,点头说:“好,拿几张来留着,也好让大家看看他们的丑恶嘴脸!”于是,两人搬开活动城砖,梁有余托着侯佳佳站上排水龙头。
侯佳佳憋住气,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只小花猫,敏捷地蹿上城墙垛口,不一会儿,就捡了几张纸片回来。
纸片果然是中文版的《劝降书》,上面写着:“百万日军席卷江南,南京城已处于包围之中……江宁之地乃中部古城,民国首都,明孝陵、中山陵等古迹名胜荟萃,颇具东亚文化精髓。我军对抵抗者虽极为峻烈而弗宽恕,然于无辜民众与无敌意之中国军队则以宽大处之,不加侵害;对于东亚文化,犹存保护热心。贵军苟欲继续交战,南京则必难免于战祸,是以千载文化终将化为灰烬,千年经营终将变成泡沫。故本司令官代表日军奉劝贵军,当和平开放南京城……大日本陆军总司令松井石根。”
梁有余看完,气得随手撕了一张,恨恨地说道:“放他的狗臭屁!”
侯佳佳见了,收了余下的几张,提醒梁有余:“还有五分钟,竖井这边的城墙,就要被大炮击中。”梁有余听了,忙带着侯佳佳下了二道竖井。
两人下到一半,遇到宗怀仁和蒙自然,他们也从城内方向的二道竖井下来。
宗怀仁掸了掸灰尘,说道:“南京城内,到处是倒塌起火的房屋和避难的老百姓,老百姓多往下关方向撤退。”
接过侯佳佳手里的潜望镜,他又说:“日军的大炮、飞机,把愚园的围墙、建筑物被炸得面目全非,不少老百姓、伤兵从双塘难民营跑过来,躲进了愚园。”
想了想,他接着说:“估计,双塘难民营里的难民,已经严重超员,很多人被迫更改了避难方向,躲进了愚园。毕竟,愚园里有水,可遮挡,可以勉强生活。”
见梁有余点头,他继续说:“避难所里有不少人在看日军的《劝降书》,估计很多人会受蒙蔽,认不清日军的凶残面目,宁愿选择在露天避难,也不来挤地道,挤防空洞。”
侯佳佳听了,再次提醒道:“新一轮的轰炸,进攻就要开始了!”蒙自然点头说:“我们赶快下去,再挤些地方出来,等这轮轰炸结束,派人再去愚园,做说服动员工作,让更多的人来学校地道避难。”
梁有余点头,简单说着自己看到的情况,然后,一边往下走,一边说:“还有一点:劝那些打算乘船出城的人,不要再去下关,下关北临长江,运老百姓渡江的船只,早就躲起来了。一旦日军破城,包抄过去,老百姓往哪里躲?一定会血染江滩。”
正走着,听到侯佳佳在头顶滑了一下,梁有余忙回手托住,继续说:“就算能找到渡船,渡过了长江,难免不会被江北日军包抄。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难民营、地道和防空洞里面避难。”
下到了竖井口,他站定了,返身接住侯佳佳,又说:“所以,哪怕学校所有人都站着睡觉,也要在地道里腾出更多的地方,收留那些无处避难的老百姓。多腾出两只脚的地方,就能多救一条性命啊!”三人听了点头。
想了想,梁有余又问侯佳佳:“有没有一条路,我们一起去下关宣传一趟?”
侯佳佳听了,立即屏住气息,施展通灵术看了看,接着,摇头说道:“有路能去!只不过,去也白去!逃难的老百姓,都觉得跟着部队跑安全,我们让反着跑,有几个人相信?”
梁有余想了想,点着头长叹一声:“知人苦,不能与人言!此之苦,实乃苦之极大!”
宗怀仁点头说:“还有一件事:如果竖井被炸开,要及时封住井口,以免暴露地道。”
梁有余点头问:“竖井入口被炸开了,怎么封闭?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上不了城墙,不能从上面往下掩埋,又不能从下面顶着渣土往上封!”
宗怀仁听了说:“梁兄放心,我已经在竖井里安放了炸药和分段挡板,危急关头,可以炸毁竖井入口,堵住爆炸口,确保地道的安全。”众人点头。
宗怀仁还想说什么,一连串的爆炸声传来,日军新一轮的进攻开始了。
他们赶紧走出竖井,梁有余让温习去通知:所有的竖井岗哨,一律在井口观察孔放哨,一旦竖井上的城墙被炸,及时来报告。
接着,又吩咐冷双显去动员难民,再腾出一些空间,留给从愚园来的新难民,同时安排温可可在这轮轰炸后,去愚园劝说难民。
日军的这轮轰炸,离学校的地道很近,爆炸声非常密集,爆炸产生的震动,前所未有。
齐飞白见不少同学哭出声来,难民们惊恐万状,忙说:“唱歌,唱出声来,就不害怕了!”
说完,轻声地唱起《五月的鲜花》。一开始,只有温习、白薇、林允娇、艾叶和学生们跟着唱,后来,更多的难民也跟着唱了起来:
“五月的鲜花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了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曾顽强地抗战不歇。
如今的东北已沦亡了四年,
我们天天在痛苦中煎熬,
失掉自由更失掉了饭碗,
屈辱地忍受那无情的皮鞭。
敌人的铁蹄已越过了长城,
中原大地依然歌舞升平,
亲善睦邻呵卑污的投降,
忘掉了国家更忘掉了我们!
再也忍不住这满腔的怨恨,
我们期待着这一声怒吼,
吼声惊起了这不幸的一群被压迫者,
一齐挥动拳头!”
下午,地道里,梁有余留下张指柔留守,带着其他抗战小组成员去了愚园。
梁九斤在地道里待烦了,让侯佳佳、宗渝虎陪自己玩,宗渝虎问:“你去没去过愚园?”梁九斤摇头,宗渝虎又问:“想不想去愚园?”梁九斤听说有玩,就拼命地点头。
侯佳佳见了,笑道:“去可以,中途不准说肚子饿!”梁九斤听了,忙去周娴香那儿拿了半块大饼来,侯佳佳看了看说:“不够!”梁九斤又拿了半块,侯佳佳还说不够。
梁九斤不解,问道:“佳佳姐姐,我们去玩多长时间啊?”侯佳佳说:“一个小时。”梁九斤看了看手里的大饼说:“一个小时?哥哥姐姐不吃,九斤够了,再饿,就忍一会儿。”
侯佳佳听了,笑道:“就是再拿两块来,还是不够吃!”梁九斤听了,更糊涂了。
见他实在不通,侯佳佳笑道:“愚园里面,有好多人,已经好长时间没吃没喝了,你好意思一个人吃?”
梁九斤想了想,忙跑去厨房,放下了半块大饼回来,宗渝虎见了问:“怎么还少拿了?”
梁九斤说:“大家一起饿!”说完,站在原地,三口两口,就把半块大饼吃了。
宗渝虎、侯佳佳见他小小年纪,偌大饭量,拿饼、还饼、说饼、吃饼,只四个动作,就看出他的进步,均被感动到了!
吃完大饼,梁九斤拉住宗渝虎、侯佳佳正要走,宗渝虎见他耳朵在动,忙问:“九斤,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梁九斤皱着眉,说道:“嘭嘭嘭嘭!真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