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园偶遇之后,李琮心绪颇不平静。那股陌生的悸动让他既觉新奇,又有些无所适从。他强迫自己将精力重新投入到繁重的政务中,但批阅奏章时,眼前偶尔会闪过那双沉静的眼眸和那缕被触碰的发丝。
这日傍晚,他正在御书房与户部尚书林文正商议漕运新法在江南试行的几个难题,周全进来低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说是见陛下晚膳用得少,特意炖了参汤送来。”
李琮微微一怔,随即道:“请皇后进来。”林文正很有眼色地告退。
谢知非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素雅宫装,神色恬静。“陛下万福。臣妾听闻陛下操劳,特备了参汤,请陛下趁热用些。”她将食盒放在案几上,取出一个温润的白玉盅。
“有劳皇后了。”李琮放下朱笔,看着她动作轻柔地打开盅盖,一股淡淡的参香弥漫开来。他确实有些疲惫,这碗汤来得正是时候。
谢知非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李琮尝了一口,汤水温润适口,显然是用心熬制的。他抬头看她:“皇后近日打理宫务,可还顺手?若有难处,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谢知非浅浅一笑:“谢陛下关怀。宫务虽繁,但有旧例可循,内务府经上次敲打,也规矩了许多。臣妾只是尽本分,不敢言劳。”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御案上堆积的奏章,轻声问道:“臣妾方才见林尚书面色凝重离去,可是前朝又遇烦难?”
若是旁人问及政事,李琮必会心生警惕。但谢知非问得自然,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切,并无打探之意。他难得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还是漕运之事。新法试行,触及旧利,江南那边阻力不小,阳奉阴违者众。”
谢知非沉吟片刻,道:“臣妾闲时读史,见前人改革,常伴阵痛。譬如商鞅变法,初时亦怨声载道,然根基既定,则国力大增。陛下推行新政,利在千秋,纵有坎坷,亦当坚持。”她并未具体指手画脚,只是从历史角度给予宽慰和支持。
这话说到了李琮心坎上。他这些日子承受的压力不小,听到皇后这般理解,心中顿觉一暖。“皇后所言极是。只是这其中的度,需得仔细拿捏,操之过急恐生变乱,过于迟缓则徒劳无功。”
“陛下圣明。”谢知非道,“《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佐料、时机,皆需恰到好处。臣妾相信,以陛下之明,定能掌握其中分寸。”她用烹饪比喻治国,浅显而贴切。
李琮不禁莞尔:“皇后不仅通史,连老子之道也颇有心得。”
谢知非微赧:“臣妾不过是班门弄斧,让陛下见笑了。”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似是南宫燕的声音:“本宫有要事求见陛下!为何拦我?”
李琮眉头一皱。周全赶紧进来禀报:“陛下,安嫔娘娘求见,说是……说是得了些极好的血燕,要献给陛下滋补。”
谢知非闻言,神色不变,只轻声对李琮道:“陛下既有客,臣妾先行告退。”她施了一礼,便要转身。
“不必。”李琮抬手阻止了她,对周全道,“去告诉安嫔,朕正在与皇后商议要事,她的心意朕领了,血燕留下,人就不必进来了。”
周全应声而去。外面南宫燕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必脸色不会好看。
御书房内恢复了安静。李琮看着神色平静的谢知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南宫燕那点争宠的心思,在眼前这位沉静如水的皇后面前,显得如此浅薄和急切。他心中那杆天平,不自觉地又向谢知非倾斜了几分。
“看来,朕这御书房,日后想清静也难了。”李琮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
谢知非抬眼看他,目光清澈:“陛下是天下之主,后宫姐妹关心陛下龙体,亦是常情。”她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醋意,反而显得大度。
李琮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感慨万千。他挥了挥手:“汤朕会喝完,皇后先回去歇息吧。”
“是,臣妾告退。”谢知非再次行礼,悄然退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李琮端起那碗参汤,慢慢喝完。汤已微凉,但流入腹中,却觉暖意融融。这碗参汤,不仅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似乎也慰藉了他孤寂的心。而与南宫燕方才那一闹相比,谢知非的沉静、识大体与那份不着痕迹的关怀,更显得珍贵。
他走到窗边,望着暮色渐合的宫城。立谢知非为后,或许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南宫燕今日吃了闭门羹,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后宫的平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而他与谢知非之间这刚刚萌芽的情愫,能否经受住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