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
丹鼎峰杂役居住区的石屋内,王铁柱早已在疲惫与微末灵力增长的满足感中沉沉睡去,鼾声轻微。而另一张硬板床上,赵小白却毫无睡意。
他静静地躺着,身体上的擦伤和淤青还在隐隐作痛,鼻腔间似乎还残留着那瓦罐炸裂后的焦糊恶臭。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远不及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波澜。
那枚紧贴胸口的古朴戒指,此刻仿佛带着千斤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是因为它可能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宝物,而是因为其内……可能存在着一个“活”的意志!
“火……急……”
那模糊、沧桑、带着一丝急切与茫然的意念,如同梦魇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那不是幻觉,他确信无疑。这枚父母留下的、看似普通的戒指,不仅拥有种种神奇能力,其深处,竟然沉眠着一个古老的存在?
是福?是祸?
赵小白的心紧紧揪着。一个能寄居于戒指中的残魂,其生前该是何等强大的修士?是善是恶?对自己这个意外唤醒他的、微不足道的炼气一层小杂役,会抱有何种态度?夺舍?利用?还是……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这数月来的经历,若非这枚戒指,他根本无法引气入体,无法在张管事的刁难下轻松完成任务,更无法在观摩炼丹时获得那丝对火候的模糊理解。这残魂若真有恶意,在他引气入体最脆弱、或是在炸炉后心神失守时,岂非是最好的下手时机?何必只是出言警告?
而且,那警告,确实让他避开了更严重的伤害。
或许……这并非完全的祸事?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这残魂显然极其虚弱,需要沉睡。而自己,或许可以做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试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这危机四伏的仙门,任何一丝可能增强自身的机会,都值得冒险一搏。
他悄悄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王铁柱,然后轻手轻脚地盘膝坐好,五心向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运转《基础引气诀》吸纳外界灵气,而是将意念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丹田内那缕微弱得可怜的、炼气一层的四系灵力,朝着胸口戒指的位置,缓缓渡去。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灵力是修士的根本,如此主动将自身灵力渡给一个未知的存在,无异于将命门交到对方手中。
灵力触碰到戒指的瞬间,赵小白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中断灵力输送、甚至面对最坏情况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狂暴吸力或意识侵袭并未出现。
那枚戒指如同一个干涸了万年的沙漠,只是传来一股微弱但持续的吸力,贪婪地、却又带着某种克制地,汲取着他渡来的那丝微薄灵力。他的四系灵力虽然驳杂,但在流入戒指后,似乎被某种力量悄然过滤、提纯,化为一缕更为精纯的能量,被其深处某个存在缓缓吸收。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赵小白体内的灵力已消耗了近半,脸色微微发白,但他咬牙坚持着,意念紧紧锁定着戒指。
终于,当他又一股灵力流入戒指后,那持续不断的微弱吸力,骤然停止了。
戒指内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点微不足道的“养分”,从万古的沉眠中,稍稍撬动了一丝。
紧接着,一个极其虚弱、苍老、仿佛随时会随风飘散,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威严的声音,直接在赵小白的脑海深处,缓缓响起:
“小……娃……娃……”
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
“多……谢……你……”
“……唤……醒……老……夫……”
这声音带着一种跨越了无尽岁月的沧桑与疲惫,每一个字都仿佛耗费了巨大的力气。
赵小白浑身剧震,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声音真真切切在脑海中响起时,那种震撼与惊骇,依旧难以言喻。
他强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回应,如同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琉璃:“是……是你在说话?你……你是谁?”
沉默。
就在赵小白以为那残魂再次陷入沉睡,或者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时,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稍微连贯了一丝,但依旧虚弱无比:
“是……老夫……”
“吾名……已随岁月……磨蚀……大半……你……可唤我……‘药老’……”
药老!
赵小白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仅仅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丹道至理与岁月沉淀。
“药……老前辈?”赵小白尝试着称呼,语气带着敬畏与试探,“您……您怎么会在这戒指里?是您……一直在帮我?”
“……呵呵……”药老的意念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苦涩与自嘲意味的波动,“……残魂……苟延……罢了……”
“至于……帮你……”他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积蓄力量,或者说在回忆,“……本能……互利……你之灵力……虽微……却是……滋养……”
赵小白恍然。原来自己引气入体、施展法术时溢散或被戒指吸收的微弱灵力,以及刚才主动渡入的灵力,都对这残魂有着滋养作用!而这残魂在得到滋养后,出于本能或某种约定俗成的“互利”原则,才会在他需要时,给予一些辅助?
这解释似乎合情合理,也让他稍稍安心。至少,目前看来,这药老并非充满恶意,更像是一个虚弱到极致、需要依靠他这点微末灵力才能维持存在的古老灵魂。
“那……之前炼丹炸炉,是前辈出言提醒?”赵小白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嗯……”药老的回应带着一丝疲惫,“……感应到……能量……失衡……本能……预警……”
“你……娃娃……胆子不小……毫无根基……也敢……碰丹火……”
虽然语气虚弱,但赵小白却能感受到那意念中蕴含的一丝责备,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看到无知后辈胡闹时的无奈?
“晚辈……晚辈知错。”赵小白连忙认错,心中却是一喜。这药老既然能看出他炼丹的问题,还能出言预警,其生前在丹道上的造诣,恐怕远超他的想象!“晚辈只是……只是对丹道心生向往,无人指点,只得……只得自行胡乱摸索。”
“……向往……丹道?”药老的意念似乎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带着某种追忆和……审视?“……四系杂灵根……资质……确是……差了些……”
赵小白心中一紧。
“……不过……”药老的话锋(意念)微微一转,“……心性……尚可……懂得……借势……求生……”
他指的似乎是赵小白利用戒指滋养灵草、辅助修炼的事情。
“……也罢……”药老的意念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断开,“……老夫……状态……极差……需长期……沉眠……恢复……”
“你……既唤醒老夫……又愿……以灵力……滋养……老夫……可传你……些许……皮毛……作为……回报……”
“但……切记……戒……慎……使用……莫要……依赖……自身……方是……根本……”
断断续续的意念传来,带着谆谆告诫之意。
赵小白心中狂喜,如同被巨大的馅饼砸中,连忙以意念回应:“多谢药老前辈!晚辈定当谨记教诲,勤修不辍,绝不辜负前辈厚爱!”
“……嗯……”药老的意念已是细若游丝,“……下次……唤醒……需……更多……灵力……或……魂力……”
声音戛然而止,戒指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沉寂与冰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赵小白知道,那不是梦。
他缓缓躺回床上,胸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药老!一个神秘的、古老的、似乎精通丹道的残魂!
这无疑是他仙途之上,迄今为止最大的机缘!虽然药老状态极差,需要长期沉眠,每次交流都需要消耗灵力甚至魂力,而且明确告诫他不可依赖外力,自身才是根本。
但这已经足够了!
这意味着,他在丹道之上,终于有了一位真正的引路人!哪怕只是偶尔的指点,也足以让他这个四系杂灵根的杂役,看到一丝超越资质限制的希望!
他紧紧握住胸口的戒指,感受着其上古朴的纹路,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前所未有的坚定。
仙路漫漫,道阻且长。
但他赵小白,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星空、自惭形秽的蝼蚁。他的手中,握住了一张足以改变命运的、隐藏的底牌。
“自身方是根本……”他喃喃重复着药老的告诫,眼神愈发清明。外力可借,但道基需自身夯实。这个道理,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