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如瘴，林木似鬼。赵小白紧握着樊妙晴的手腕，将药老所传的无名身法催动到极致，甚至不惜以精血为引，速度快得在身后拉出一道淡淡的血影。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抽动，喉咙里满是腥甜气息，但他不敢有丝毫停歇。身后那股如芒在背的恐怖威压，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跟随着。
樊妙晴被他带着，身姿依旧保持着几分飘逸，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显露出她同样到了极限。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运转残余的冰寒灵力，尽可能减轻赵小白的负担，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后方。
那云雾妖虎显然不打算放弃这两只触怒了它，并且气息“特殊”的猎物。它庞大的身躯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奔行间悄无声息，只有那对冰冷的琥珀竖瞳，穿透迷雾，死死锁定着前方逃窜的二人。它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扑杀，更像是在享受这场追逐，如同猫戏老鼠。
“这样下去不行！”赵小白心中焦急，灵力与体力都在飞速流逝，精血损耗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神识扫过四周，发现他们正冲入一片地势更为崎岖的区域，怪石嶙峋，古木盘根错节，雾气也愈发浓重。
“左前方，那片石林！”樊妙晴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那里雾气最浓，地势复杂，或可一搏！”
赵小白毫不犹豫，方向一转，直奔那片如同迷宫般的乱石林。嶙峋的怪石高耸，形态各异，彼此间隙狭窄，浓密的雾气在这里几乎化不开，视线不足三丈。
两人一头扎入石林深处，背靠着一块巨大的、中间有着一道天然裂缝的岩石，猛地停下。赵小白松开手，两人都是扶着岩石，剧烈喘息，几乎站立不稳。
“它进来了。”樊妙晴低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浓雾。
沉重的、肉垫落地的细微声响，在石林外停顿了片刻，随即，那灰白色的庞大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石林之中。云雾妖虎显然对这里的环境更为适应，它周身的云雾与石林中的浓雾几乎融为一体，使得它的身形更加飘忽不定，只有那对冰冷的兽瞳，在雾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它不再迟疑，低吼一声，身形猛地一窜，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拍赵小白面门！速度比在开阔地带似乎更快！
“我来引开它！你准备最强一击！”赵小白嘶吼一声，他知道不能再逃了。他猛地将最后几颗回气丹塞入口中，不顾经脉的胀痛，强行榨取灵力。他没有硬接，而是再次施展身法，如同游鱼般在狭窄的石缝间穿梭，同时左手不断弹出各种丹药——烟雾丹、刺目丹、甚至还有能短暂刺激妖兽嗅觉的臭云丹！
砰砰砰！
丹药在妖虎周围炸开，五颜六色的烟雾和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虽然无法对皮糙肉厚的妖虎造成实质伤害，却极大地干扰了它的感知和视线，让它烦躁地低吼连连，扑击的动作也多了几分滞涩。
“吼！”妖虎被彻底激怒，舍弃了身法更灵活的赵小白，琥珀竖瞳猛地转向一直凝神聚力、气息逐渐攀升的樊妙晴！它本能地感觉到，那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人类女性，威胁更大！
它后肢发力，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裹挟着翻滚的云雾，猛地撞开挡路的碎石，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扑向樊妙晴！这一次，它周身云雾剧烈翻涌，竟隐隐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赵小白骚扰的丹药效果大幅削弱。
“师姐小心！”赵小白目眦欲裂，他距离稍远，救援已然不及！
樊妙晴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扑，清冷的眸子中却无半分惧色，只有一片冰封的决绝。她双手紧握秋水剑，竖于眉心之前，周身寒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凝聚，甚至连她长长的睫毛和垂落的发丝都凝结上了一层白霜。她脚下的地面，咔嚓作响，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冰层。
“霜凝奥义……”她朱唇轻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碴，“……绝对零度！”
这是她压箱底的秘技，消耗巨大，甚至可能损伤本源，但威力也堪称恐怖！
秋水剑猛然刺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仿佛能将空间都冻结的苍白寒线，悄无声息地射向妖虎张开的巨口！
然而，妖虎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扑击途中，脑袋猛地一偏！
“噗嗤！”
那道苍白寒线没能射入其口中，而是擦着它的脸颊飞过，瞬间将其左脸颊连同耳朵冻结成了一坨坚冰，并且寒气还在急速蔓延！
“吼——！！！”
剧痛让妖虎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扑击的动作彻底变形，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樊妙晴身旁的巨石上，轰隆一声，巨石崩裂！而樊妙晴也被这股巨力震得倒飞出去，人在空中便喷出一口鲜血，秋水剑脱手，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重重摔落在碎石之中。
“师姐！”赵小白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那妖虎虽然脸颊被部分冰封，行动受碍，但凶性却被彻底激发！它甩动着僵硬的脑袋，琥珀竖瞳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向倒地不起的樊妙晴！
就是现在！
赵小白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救她！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所有残余的、乃至燃烧本源强行催生出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青锋剑中！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青光暴涨，甚至隐隐透出一丝血色！
他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剑招，只是最简单、最直接、凝聚了他所有意志、力量、以及对眼前女子说不清道不明情愫的一记——直刺！
目标，妖虎因甩动而微微暴露出的、被冰封的左眼眼眶！
“给我死！”
青锋剑化作一道青红交杂的流光，后发先至，在妖虎利爪即将触碰到樊妙晴的前一瞬，精准无比地、狠辣决绝地，刺入了那被寒冰覆盖的眼眶深处！
“噗——！”
剑刃入肉的闷响传来。
“嗷呜——！！！”
妖虎发出了比之前凄厉十倍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疯狂甩动，想要将眼眶中的异物甩出。鲜血混合着冰渣，从它眼眶中喷涌而出。
赵小白被它疯狂挣扎的力量狠狠甩飞，撞在一块岩石上，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几乎昏厥。青锋剑还深深插在妖虎的眼眶之中。
妖虎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终，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只有那兀自插在眼眶中的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石林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赵小白才艰难地用手臂支撑起身体，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地冲到樊妙晴身边。
“师姐！师姐！”他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
樊妙晴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气息微弱，双眼紧闭。赵小白颤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尚存。他心中稍定，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最好的疗伤丹药——得自林家赠送的二品“玉露回春丹”，小心翼翼地喂入她口中，并以自身微弱灵力助其化开药力。
做完这一切，他才瘫坐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息，看着不远处那庞大的虎尸，依旧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干掉了一头二阶顶级妖兽？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嘤咛响起。
樊妙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赵小白那张布满血污、写满疲惫与担忧的脸庞。
“师姐，你醒了！”赵小白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樊妙晴看着他，看着他为了救助自己而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再想起之前战斗中那两次不容置疑的牵手，以及他最后那奋不顾身、决绝的一剑……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荡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
她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看着他，苍白的唇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勾勒起一抹极浅、极淡，却仿佛冰河解冻、春回大地般的微笑。
这一笑，驱散了她眉宇间常年不化的清冷，如同云开月明，惊艳了这血腥的战场，也瞬间击中了赵小白的心房。
赵小白看得呆了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喜悦涌上心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与后怕。他也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带着血污、却无比灿烂和释然的笑容。
两人就这样，一个靠着岩石，一个半倚在对方臂弯里，浑身浴血，灵力耗尽，狼狈到了极点，却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