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号”又向东航行了十余日,周遭的环境开始悄然发生变化。
原本蔚蓝清澈的天空,渐渐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铅色。洁白的云朵被撕扯成破碎的絮状,染上了不祥的暗灰。海风变得猛烈而潮湿,带着一股浓郁的、仿佛金属被烧灼后的臭氧气息,吹在脸上,竟隐隐有微弱的麻痹感。海面不再平静,暗流涌动,墨蓝色的海水下仿佛蛰伏着无数躁动不安的巨兽,掀起一道道不规则的、泛着白沫的浪涌,不断拍击着船体,让这艘不小的海船也开始微微摇晃。
空气中弥漫的天地灵气,变得异常狂暴和混乱。原本温和的五行灵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电离,充斥着大量暴烈难驯的雷属性灵气,以及其他各种因极端环境而产生的异种能量。寻常修士在此地吐纳,不仅事倍功半,稍有不慎还可能引动体内灵力紊乱,甚至损伤经脉。
船上的乘客们大多回到了舱室,或是全力运转功法抵御外界灵气侵蚀,或是面色凝重地透过舷窗望向远方。气氛明显变得压抑和紧张起来。
张船长亲自在舵室操控,船身铭刻的土黄色防御灵光比平时明亮了数倍,那银色船帆上的风系符文也全力运转,试图在愈发汹涌的海浪和混乱的气流中保持稳定航向。
赵小白与苏沐雨依旧站在甲板前端,衣衫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赵小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受到外界环境的隐隐排斥和压制,运转起来比平时滞涩了半分。他心念微动,一层淡金色的灵光自体表浮现,如同薄膜般流转,将那些混乱暴烈的灵气隔绝在外,正是《药神典》基础篇中记载的一门敛气护身法门,效果非凡。
而一旁的苏沐雨,状态却与他截然不同。
她非但没有丝毫不适,反而微微闭上了双眼,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狂暴的天地。她周身那些原本极其细微的淡紫色电弧,此刻变得清晰可见,如同欢快的精灵般在她体表跳跃、流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空气中那些混乱暴烈的雷属性灵气,竟如同百川归海般,主动地、温顺地向着她汇聚而来,被她周身流转的电弧轻易地吸纳、炼化。她的气息在这恶劣的环境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隐隐变得更加凝练、活跃,仿佛回到了主场。
“果然不愧是雷灵根,得天独厚。”赵小白心中暗赞。在这种环境下,苏沐雨的实力恐怕能发挥出十二成。
苏沐雨睁开眼,眸中仿佛有紫色电芒一闪而逝,她看向赵小白,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也有一丝兴奋:“赵道友,我们已进入雷暴海外围区域了。再往前,情况会更加恶劣,真正的危险并非只是灵气混乱和风浪。”
赵小白点头表示明白。
果然,随着海船继续深入,天色愈发昏暗,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几乎要压到海面,云层之中,不再是寻常的乌云,而是翻滚着令人心悸的、时隐时现的惨白色、青紫色电光。低沉的、连绵不绝的雷鸣声从云层深处传来,不似凡间雷霆的炸响,更像是有巨神在云层之上擂动战鼓,震得人心神摇曳,气血翻腾。
“轰咔——!”
一道刺目的亮白色闪电,如同扭曲的巨蟒,骤然撕裂昏暗的天幕,狠狠地劈落在前方数里外的海面上。刹那间,海水被炸开一个巨大的凹陷,无数海水瞬间气化,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炽热的高温甚至让远处的赵小白都感到皮肤一阵灼痛。被电解的海水散发出刺鼻的气味,那片区域一时间电弧乱窜,如同化作了一片小型的雷电地狱。
这还仅仅只是开始。越来越多的闪电开始从云层中劈落,有的落入海中,炸起滔天巨浪;有的则直接在云层与海面之间蜿蜒游走,形成一片片巨大的、不规则的雷电网络,封锁着前路。
“左满舵!避开那片游走的‘雷蛇’!”苏沐雨突然清喝出声,她的感知比船上任何探测阵法都要敏锐。
张船长毫不犹豫,立刻操控海船转向。几乎就在船身偏转的下一刻,数道粗如儿臂、青紫色的电弧如同活物般,擦着船尾掠过,空气中留下焦糊的味道,船尾的防护灵光一阵剧烈闪烁、明灭不定。
“右前方,云层蓄势,有三息间隙,加速通过!”苏沐雨再次指引,她仿佛能提前感知到雷霆凝聚的节奏。
乘风号在她的指引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险之又险地穿梭在愈发密集的雷霆与巨浪之间。有时需要顶着风浪强行冲过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有时又需要紧急转向,避开突然从海底窜出的、由纯粹雷电能量凝聚而成的“雷光水母”。
赵小白全程凝神戒备,他虽无法像苏沐雨那样精准预判雷霆,但他强大的神识和丰富的经验,让他能敏锐地捕捉到苏沐雨指引之外的细微变化。他数次出手,或是弹出剑气,将一些过于靠近船体、细小却充满破坏力的游离电芒击散;或是迅速撒出几面阵旗,在船身某处瞬间布下一个小型导流阵法,将一道避无可避的侧向雷弧引偏少许,化解危机。
他的应对精准而高效,与苏沐雨的预警形成了完美的互补。张船长和船上其他偶尔敢探头观察的乘客,看着这两人一个指引,一个护持,配合得天衣无缝,心中都是震撼不已。尤其是那青衫修士,手段层出不穷,对灵力的掌控妙到毫巅,绝非普通筑基修士。
“小心!是‘雷磁暴流’!”苏沐雨突然脸色一变,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只见前方海面,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并非海水,而是一片扭曲的、闪烁着七彩极光的混乱区域。强大的磁力从中散发出来,船上的罗盘瞬间失灵,指针疯狂旋转。更可怕的是,那区域中充斥着无数细密如牛毛、却蕴含恐怖穿透力的彩色电芒,它们并非直劈而下,而是如同受到磁力操控般,沿着混乱的轨迹高速飞旋、切割,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这雷磁暴流覆盖范围极广,几乎封锁了前行的必经之路。乘风号的防御灵光在那种诡异的彩色电芒面前,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不能硬闯!”张船长额头见汗,大声喊道,试图操控船只转向绕行。
“来不及了,它的范围在扩张,而且移动轨迹不定!”苏沐雨感应了一下,果断道,“赵道友,助我!船长,将船头正对漩涡中心,全力开启防御!剩下的交给我们!”
赵小白虽不明其意,但出于对苏沐雨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双手掐诀,体内灵力汹涌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化作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加持在船体的防御光罩之上,使得那土黄色灵光瞬间凝实了数倍,如同给船只镀上了一层厚实的金石外壳。
张船长一咬牙,依言照做。
就在船头对准那恐怖漩涡的瞬间,苏沐雨动了。她纵身一跃,竟直接跳上了船头最高的桅杆顶端,独立于狂风雷霆之中。她背后那狭长包裹骤然打开,一道耀眼的紫光冲天而起,竟是一柄造型古朴、通体紫莹、缠绕着实质般雷霆的长枪!
“引雷!”
苏沐雨清叱一声,双手握紧紫色雷枪,将其高高举起。她周身气势轰然爆发,筑基巅峰的修为毫无保留,那精纯无比的雷灵根之力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主动吸引着周遭暴烈的雷霆。
“轰隆隆——!”
霎时间,云层中数十道粗细不一的闪电,仿佛受到了君王的召唤,竟齐齐改变了方向,不再胡乱劈落,而是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着苏沐雨手中的雷枪汇聚而来!
浩瀚磅礴的雷霆之力涌入,苏沐雨身体微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鲜血。但她眼神无比坚定,双手稳如磐石,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这足以毁灭整艘海船的恐怖能量。
“破!”
她娇叱一声,将汇聚了无数雷霆之力的雷枪,对着前方那巨大的雷磁暴流漩涡,狠狠投掷而出!
“嗤啦——!”
一道直径超过丈许的、凝练到极致的紫色雷柱,如同破晓之光,撕裂昏暗,以无可阻挡之势,悍然轰入了那七彩漩涡的中心!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那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雷柱,在接触到漩涡核心的刹那,仿佛变成了最精密的刻刀。无数细密的紫色电芒以雷柱为核心,瞬间蔓延至整个漩涡,与那些混乱的彩色电芒相互碰撞、抵消、吞噬、融合……
几个呼吸之间,那令人心悸的七彩极光和混乱磁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平息、消散。最终,随着紫色雷柱的能量耗尽,那巨大的漩涡也缓缓停止了旋转,重新化为了相对平静,只是还残留着些许紊乱电弧的海面。
通道,被强行打开了!
苏沐雨从桅杆上落下,脚步有些虚浮,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明亮。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她大半的灵力和心神。
赵小白立刻上前,伸手扶住她,同时将一瓶早已准备好的、品质最高的回元丹递到她手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快服下调息。”
苏沐雨看了他一眼,没有客气,接过丹药服下,感受到精纯药力化开,滋养着干涸的经脉,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幸不辱命。”
此刻,船上所有人都用一种近乎敬畏的目光看着这对男女。张船长更是长长舒了口气,操控着海船,小心翼翼地穿过那片刚刚被“净化”的海域。
经此一役,赵小白对苏沐雨的实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而苏沐雨也对赵小白毫不犹豫的信任与精准的辅助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