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支部整备室。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那丝诡异的咖喱味。
楠立夏狠狠灌了一口冰镇咖喱饮料,那橙黄色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想借此压惊,但效果甚微。
她看着墨月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你、你真的确定要放弃大部分结构强度和耐久。把所有强化重心,都堆在‘捕食’性能上?”
她艰难的重复了一遍,护目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试图从墨月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墨月“啪”一声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是罕见的郑重,点头道:
“对!坚定不移,加强捕食即可!”
那眼神里的光,不像是在讨论神机改造,更像是在策划一场对规则的逆袭。
楠立夏与那目光对视了三秒,最终败下阵来。
她用力将空了的饮料杯捏瘪,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带着一种“老娘今天就陪你疯一把”的气势,豁出去了:
“那……我试试看吧!”
“好嘞!您受累!”
墨月瞬间变脸,刚才的郑重烟消云散,换上了灿烂的笑容,拍了拍楠立夏的肩膀(差点把她拍个趔趄)。
然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愉悦的转身离开整备室,背影那叫一个潇洒。
独留楠立夏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整备台上那根黑漆漆、名为“硬又黑”的烧火棍,开始不停的挠头,工装裤的裤腿,都被她蹭脏了。
“这特喵的……是人能想出来的点子?……”
她喃喃自语,围着神机转了一圈又一圈。
“加强捕食……对付超大型荒神……这玩意儿的核心输出功率、材质极限、能量传导效率……啊啊啊!到底该咋整啊?!”
她感觉自己接手的,不是一个改造任务,而是一个正在滴答作响的、名为“墨月の异想天开”的炸弹。
接下来的几天,极东支部陷入了“平静”的状态。
所有的噬神者,为了尽快完成关乎存亡的“神盾计划”,几乎是连轴转,每天天不亮就出动,直到夜幕深沉才带着一身疲惫和硝烟返回。
支部内弥漫着一种紧迫感,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但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墨月。
因为,他的神机“硬又黑”,此刻正以极其“艺术”的形态,分散躺在楠立夏的整备台上。
整体被拆得七零八落,核心被接上了各种探测线路,几个屏幕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
而楠立夏本人,则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对着图纸和数据抓狂,嘴里不停念叨着
“能量过载”、“材质崩解”、“捕食锚点重构”之类的专业术语。
用她的话说:“要动大手术,原有的一切完全被打破,新的系统构架需要从头计算……组合?等着吧!”
于是,墨月就这么被“强制休假”了。
他倒也乐得清闲,每天不是窝在宿舍里睡大觉,就是去食堂库房“借”点好吃的。
偶尔还能看到他在训练场边溜达,对着里面挥汗如雨的莲华等人指指点点,然后点评一句:
“年轻人就是有干劲”,语气老气横秋让人都想揍他。
这种无所事事的平静,直到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被彻底打破。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支部警报骤然拉响,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一架受损的直升机,摇摇晃晃降落在停机坪上,舱门打开,率先出来的,是互相搀扶、身上挂彩的其小黄帽儿,神情中带着后怕。
紧接着,一个让所有看到,都倒吸一口凉气的身影出现了。
空木莲华。他浑身上下布满尘土与干涸的血迹,作战服多处破损,脸上带着擦伤。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肩膀上扛着一个人,以及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柄——已经从中断裂、只剩下半截剑身和扭曲剑锷的神机!
被他扛着的,是亚莉莎。
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白色的头发凌乱,沾着血迹和污渍,显然失去了意识。
那身原本整洁的作战服,也变得破烂不堪,可见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战斗。
空木莲华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扛着亚莉莎,一步步朝着医疗室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
那折断的神机在他手中,像是一个失败的印记,在夕阳下反射着黯淡而悲凉的光。
这一景象,瞬间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是空木和亚莉莎!他们的小队……”
“神机……神机居然断了?!”
“遭遇了什么?大型荒神群吗?”
闻讯赶来的索玛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立刻冲上前去帮忙。龙胆也皱着眉头赶来,指挥着医疗班接手伤员。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墨月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人群外围。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只是安静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目光平静的扫过昏迷的亚莉莎、扫过空木莲华手中那柄断裂的神机、最后落在空木那写满不甘与疲惫的侧脸上。
眼神深处,没有任何惊讶,反而掠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被一种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兴趣所取代。
“哦豁……”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咂了咂嘴,“这假是放不下去了。能把众人打这么惨,看来是“黑咪”现身了!”
医疗室外弥漫着凝重的气息。但这份凝重,并未持续蔓延到,支部长的办公室。
橘咲夜站在办公桌前,身姿挺拔,但眉宇间残留着一丝未能尽数掩去的疲惫。她声音清晰,条理分明汇报着任务经过:
“任务目标为清理六只中型荒神——伐折罗。前期清理工作顺利,空木莲华、亚莉莎等人配合默契,作战效率符合预期。”
话语微顿,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调出后续数据,眉头开始蹙起。
“但在任务区域边缘,我们遭遇了计划外的高能量反应。确认目标为……代号‘天父’(狄阿乌斯)的荒神。”
“它的出现毫无征兆,攻击模式与已知数据存在显着差异,具有极高的智慧。
亚莉莎·伊莉妮提娜·阿米耶拉试图利用速度优势进行正面牵制,为队友创造机会……”
橘咲夜的汇报客观、冷静,几乎不带任何个人情感色彩。
只是将战斗的转折、亚莉莎的鲁莽冲锋、随后队伍的瞬间溃败、神机的断裂以及最终的狼狈撤离,一桩桩、一件件,清晰的铺陈在支部长面前。
办公室内只剩下她平稳的叙述声,和支部长指尖轻叩桌面的微响。窗外,是沉郁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色。
医疗室内,灯光惨白。
亚莉莎已经醒来,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碧色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多了恍惚与害怕。
空木莲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紧握,那柄断裂的神机被放置在墙角的武器架上,断口处反射着冰冷的光,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惨败。
索玛抱着臂靠在门边,脸色阴沉。龙胆则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月双手插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视线先是扫过亚莉莎,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到空木莲华身上。
“哟,还活着呢?”语气轻松,仿佛在问候“吃了没”。
空木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嘴唇抿得死死的,没有回应这份“问候”。
亚莉莎转头看向墨月,目光呆滞。
墨月那声轻松的“问候”声,在寂静的医疗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如石子投入死水,却没能激起预期的涟漪。
空木莲华,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他一秒,便又颓然垂下头,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而亚莉莎,那双原本灵动的碧色眼眸此刻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仿佛灵魂早已随着那场惨败一同被击碎,对墨月的声音毫无反应。
“啧啧,还真是狼狈呢。”
墨月咂了咂嘴,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墙角那柄断裂的神机上。
“让我猜猜看,是遇到什么厉害家伙了?能把我们的王牌打击成这样。”
回应他的依旧是令人压抑的沉默。
墨月耸耸肩,用下巴点了点那断剑:
行了,别在这儿抱着‘遗骸’默哀了。先把这玩意儿送去整备室吧。
听说那帮白大褂们,对‘神机断裂’这事儿觉得不可思议,正准备搞个专家‘会诊’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空木莲华周围凝固的空气。
他猛的抬起头,看了看墨月,又看了看那断裂的神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最终,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步履沉重走到墙角,小心的捧起那两截断刃,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低着头,一言不发走出了医疗室,方向正是整备室。
医疗室里此刻只剩下四人:床上的亚莉莎,门边的索玛,窗边的龙胆,以及双手插兜站着的墨月。
墨月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亚莉莎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抛出了一个炸弹:
“我看过你的资料……阿米耶拉家的。”
“嗯?”
索玛和龙胆几乎同时,将诧异的目光投射过来。
龙胆更是挑了挑眉,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一天到晚不是摸鱼睡觉,就是到处晃荡的家伙,居然还有闲心去看队友的资料?
墨月被这两人盯得一阵不自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干嘛?我这叫关心队友,深入了解一下怎么了?”
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要驱散那点尴尬,重新看向亚莉莎,语气稍微认真了些:
“你的父母,是被法哲罗神属中的——‘天父’狄阿乌斯,吃掉的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猛的劈入了亚莉莎混沌的脑海!
她一直空洞的眼神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察的颤抖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那眼神中的“空洞”,却被这句话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一丝痛苦,一丝被深埋的仇恨,以及……一丝属于活人的神采。
墨月仿佛没看到她这细微的变化,或者说看到了却毫不在意,继续用那种带着点欠揍语气说道:
“所以这次交手后,觉得如何?那个仇人,那个‘天父’……哦!忘记了,看你们这狼狈架势,肯定是打输了,并且输得很惨,连武器都让人干碎了。”
“墨月!”
索玛忍不住出声制止,眉头紧锁。他觉得这家伙今天的话格外刺耳。
但墨月并没有停止。他脑海里闪过原着中,这傻妞儿经过此战一蹶不振,甚至被某个心理医生趁机洗脑的剧情。
他可没耐心等那种庸医来浪费时间。在他看来,什么自我怀疑、ptSd,多大点事儿?
要么吃顿好的发泄,要么……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把憋着的那口气爆发出来就好了!
“怎么?我说错了?”
墨月非但没收敛,反而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亚莉莎,语气中带着嘲讽。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结果仇人当前,你就只会莽上去送人头,然后像现在这样。
像个被打败的小狗一样,缩在这里舔舐伤口,心如死灰?
阿米耶拉家的血脉,就这点韧性?
还是说……你这些年吸收的养分,都集中到胸口去了?”
他的话语如同鞭子,一下下抽在亚莉莎最敏感的神经上。
“够了!”索玛厉声道。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亚莉莎猛的从病床上弹起!原本虚弱苍白的脸上,因极致的羞怒,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
碧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火焰,那是被羞辱、被刺激、以及长久压抑的痛苦,瞬间爆发出的力量!
“你……闭嘴!”
低吼一声,不顾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一个飞身从床上跃下,赤着脚,如同被激怒的母狮,挥拳就朝着墨月那张讨厌的脸砸去!
“嘿!这就对了嘛!”
墨月嘿嘿一笑,身体如同泥鳅般灵活的一侧,轻松躲开了这含怒一击。
他非但没有反击,反而转身就朝着医疗室外跑去,边跑边回头挑衅:
“光吼有什么用?有本事就来追啊!打赢我,我就承认你不是只会躲在病房里emo的傻妞儿!
输了的话,今晚食堂的限量咖喱猪排饭归我!”
亚莉莎此刻哪里还听得进这些,满脑子只想把这个嘴贱的家伙狠狠揍一顿。
她咬紧牙关,不顾身后龙胆和索玛的呼喊,带着一身的绷带和怒气,径直追了出去。
墨月跑得不快,始终吊着亚莉莎,专挑支部外围那条训练用的长跑道引去。
医疗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龙胆和索玛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电光火石间的变化。
半晌,龙胆才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家伙……点子是真的多。”
随后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就是……这治疗方法太损了!”
索玛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又看了看窗外,似乎能想象到墨月引着暴怒的亚莉莎,在跑道上“活动”的场景,最终只是冷哼一声,但紧绷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许。
而窗外,夕阳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亮起了几点星光。跑道方向,隐约传来墨月那气死人的吆喝:
“快点快点!三万米!跑不完别说你认识我!你的咖喱猪排饭正在向我招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