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透过立政殿的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长孙皇后披着一件素雅的锦袍,靠在软榻上,虽然面色仍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气色已好了许多。李世民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然而,这宁静很快被长孙皇后轻柔却带着忧虑的话语打破。
“二郎,”长孙皇后看着丈夫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因国事家事缠绕而生的淡淡倦意,温婉地开口,“近日宫中…似有些流言蜚语,关乎承乾、泰儿与恪儿…”
李世民握着她的手微微一紧,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沉默了片刻,叹道:“观音婢,你都听说了?”
长孙皇后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慈母的忧心:“承乾自腿疾后,心性敏感,易走极端。泰儿聪慧,得你宠爱,编纂《括地志》,风头正盛。恪儿英武,亦肖其父…孩子们渐渐大了,心思也多了。臣妾…实在忧心。”
她轻轻反握住李世民的手,声音更加柔和,却字字千钧:“二郎,你是一国之君,更是他们的父亲。储位乃国本,嫡长承乾,名分早定。若因他身有残疾,或一时心性未定,便生易储之念…恐非社稷之福,更非家门之幸。隋室殷鉴,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犹在眼前啊!”
她看着李世民的眼睛,带着恳求:“臣妾恳请陛下,对承乾…多些耐心,多些包容。寻良师益友,导其向善,规其言行。对泰儿、恪儿,乃至其他皇子,陛下拳拳父爱,自是天性。然…恩宠当有度,尤忌厚此薄彼,予人以非分之想。当使其明白君臣之分,兄弟之义,各安其位,方能保我李氏一门和睦,保大唐江山永固。”
李世民静静地听着,心中翻江倒海。魏征的直谏,朝野的流言,皇子们各异的神态…种种画面在眼前闪过。他何尝不知妻子的担忧句句在理?易储,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引发剧烈的政治动荡,甚至可能让刚刚开创的盛世毁于一旦。承乾是嫡长子,是他和观音婢的第一个孩子,承载着他们最初为人父母的喜悦…那份感情,难以割舍。
然而,看着承乾那日渐阴郁偏执的模样,想着他身边那些令人不安的传闻(称心之事),再对比李泰的才华横溢、李恪的英姿勃发…作为一个父亲,尤其是一个肩负帝国未来的帝王,他心中的天平,又怎能没有丝毫的动摇和痛苦?
“观音婢…”李世民将妻子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你的心意,朕都明白。承乾…是朕的儿子,朕岂有不疼惜之理?朕答应你,必善待于他,尽力导引。泰儿、恪儿…朕亦会妥善安排。只是…这帝王家事,有时比国事更难料理。‘家国难两全’…朕今日,算是真切体会到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目光望向窗外萧瑟的庭院,充满了帝王少有的迷茫与沉重。长孙皇后看着他鬓角悄然生出的几丝华发,心中一酸,不再多言,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夫妻二人依偎着,在这温暖的冬日里,共同承受着那来自未来的、沉重的隐忧。储位之争的阴云,并未因贤后的劝谏而消散,反而在帝王的叹息中,显得更加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