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的初夏,总裹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沙尘。纥骨山脚下的泉氏府邸,青黑色的瓦檐上积着薄土,议事厅内却气氛紧绷,比城外的沙尘更压人。泉盖苏文身着鎏金鳞甲,腰间悬着镶嵌绿松石的弯刀,手指无意识地叩击着案上的辽东舆图 —— 舆图上,辽东城、安市城的标记旁,已被他用朱砂点了三个圈,墨迹却仍透着几分焦躁。
“大人,营州那边的探子回来了!” 一名卫士掀开帐帘,引着个浑身尘土的汉子进来。那探子衣衫破烂,裤脚还沾着辽西草原的草屑,跪伏在地时,声音带着赶路的喘息:“大人,大唐营州的粮仓堆到了城外三里地,新搭的草垛一眼望不到头,听守军说,每日还有从并州、幽州运来的粮车,昼夜不停;还有,并州的玄甲军动了,至少五千骑,正往辽东方向开拔,甲胄反光在几十里外都能看见!”
泉盖苏文的手指猛地停在舆图上,眼底掠过一丝凝重。他虽常对部下说 “唐人纸老虎”,却比谁都清楚 —— 贞观年间的大唐,灭东突厥、平高昌,铁骑所至鲜有敌手。不等他细问,又一名探子踉跄而入,带来了更让他心沉的消息:“登州港那边,唐人新造的海鹘船在海上演练,十几艘船列着队,用投石机往海里扔陶罐,准头极准;还有水手在练抢滩,岸边插着高句丽旗帜的草人,被他们砍得稀烂……”
“够了!” 泉盖苏文低喝一声,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纥骨山的轮廓,眉头拧成一团 —— 大唐的动作太明显了,粮草、骑兵、海军齐动,绝不是寻常的边境布防。心腹乙支文德见状,上前一步道:“大人,唐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不如我们先下手,派精兵袭扰营州粮道,烧了他们的粮仓,让他们没粮可运!”
“不可!” 另一名心腹渊净土连忙反驳,“唐人防备极严,营州城外有三重哨所,且玄甲军已在路上,贸然袭扰,只会打草惊蛇,还会落人口实,让唐人有理由立刻开战!” 两人各执一词,厅内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有的主张强硬,有的建议观望,争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泉盖苏文抬手按住刀柄,冷声道:“都住口!唐人势大,硬拼不是办法。先派使团去长安,名义上是‘恭贺大唐平定安州山蛮’,带足厚礼,探探李世民的口风 —— 看看他到底是想敲打我们,还是真要开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另外,传我命令:辽东的辽东城、安市城、白岩城,立刻加固城墙,把护城河挖深三尺,城上多备滚木礌石;派三万精兵去新罗边境,由高延寿统领,守住浿江防线,一旦唐人动手,绝不能让新罗趁机从南边夹击我们!”
命令下达,将领们立刻躬身领命,快步退出议事厅去安排。泉盖苏文则叫来幕僚,仔细斟酌使团的人选与礼品 —— 人选要选老成持重的老臣金仁问,他曾出使过长安,懂唐人礼仪;礼品要足显高句丽的 “诚意”,除了百年老参、整张虎皮,还要加上三十颗从深海采来的珍珠,以及高句丽工匠烧制的青瓷 —— 那是唐人素来喜欢的物件,或许能让李世民放松警惕。
三日后,金仁问带着使团从平壤出发,随行的马车装着满满的礼品,队伍绵延半里地。可谁都看得出,使团成员脸上没有出使的轻松,反而满是凝重 —— 他们都清楚,这趟长安之行,不是贺喜,是探生死。
与此同时,辽东诸城已忙得热火朝天。辽东城的城墙上,士兵们正将新烧制的青砖往上运,老工匠指挥着民夫用夯土加固城墙根基;安市城的护城河边,百姓们挥着锄头,将河道挖得更深,河底还暗设了尖木桩;新罗边境的浿江岸边,高延寿的军队正在搭建营寨,帐篷连成片,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对岸新罗的哨所遥遥相对,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平壤城内,百姓们也察觉到了异样 —— 街上的士兵多了起来,粮铺开始限制购粮,连平日里热闹的市集,傍晚时分便早早关门。纥骨山的沙尘依旧弥漫,却仿佛裹进了战争的气息,压得整座城池都喘不过气。泉盖苏文站在府邸的高台上,望着远方的天际,心中清楚:这一次,高句丽与大唐之间,怕是再也躲不过一场大战了。半岛上空的战云,正越聚越浓,即将迎来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