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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的余温尚未散去,新的阴云已骤然压城。刘表对“雷火”破敌的忌惮与调兵动向,以及墨者禽滑厘在宛城地下发现的、疑似早已埋设的阴毒“地火”装置,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林凡的心头,让他刚刚因新野大捷而稍缓的神经再次紧绷到了极点。

外患虽暂退,内忧却更深。来自襄阳的猜忌和潜在的军事威胁,甚至比袁术的数万大军更加致命和难以防范。而脚下这座被视为根基的宛城,竟然早已被人埋下了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毁灭性隐患!

郡守府议事厅内,气氛比新野被围时更加凝重。一种无形的、来自背后的寒意,让刘擎、徐庶、石韬等人皆感到坐立难安。

“刘景升…他究竟想干什么?”刘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我等拼死击退袁术,保全荆州北疆,他不予嘉奖便罢,竟反而调兵防备我等?难道在他眼中,我等效忠荆州,竟比袁术那篡逆之贼更具威胁吗?”

“功高震主,古来有之。”徐庶语气冰冷,分析道,“更何况,我等并非他的嫡系,却展现出了足以威胁其统治的力量和…他无法理解的手段(指雷火)。对于刘表这等守成之主而言,不可控的因素,永远是首要清除的目标。此前是按兵不动,借刀杀人,如今刀折了,他便想亲自下场了。”

石韬忧心忡忡:“如今宛城地下又发现那等骇人之物…若是蔡瑁甚至刘表早年布下的暗手…我等简直是坐在火山口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林凡身上。复杂的局面,需要他再次做出清晰的判断和决策。

林凡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纷乱的信息和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襄阳、宛城,以及更广阔的荆州地域。

“恐慌和抱怨,于事无补。”林凡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刘表调兵,是威慑,也是试探。他在观察我们的反应。若我们自乱阵脚,或表现出丝毫怨怼不臣之心,便是授人以柄,其大军旦夕可至。若我们稳如泰山,甚至主动示弱,他反而会疑虑,不敢轻动。”

“先生的意思是…”刘擎若有所悟。

“示敌以弱,缓兵之计。”林凡手指点在地图上,“立刻草拟一份捷报和请功文书,以最恭顺的语气,送往襄阳。文中要大书特书州牧大人运筹帷幄、英明领导(尽管他屁都没干),强调我南郡将士是在州牧大人的光辉指引下,侥幸击退敌军。同时,极力渲染我军损失惨重,城防破损严重,急需钱粮物资修缮恢复,恳请州牧大人尽快拨付之前承诺的援助。并将‘雷火’之事,轻描淡写归结为‘军中工匠偶得之法,以火油硫磺之物助燃,声势骇人实则威力有限,且已耗尽’,将其定性为一次性的侥幸。”

这是要装孙子,主动将功劳让给刘表,并示弱乞怜,降低对方的警惕,争取时间。

“那…地下发现之物…”石韬担心道。

“此事绝密,仅限于我等几人及墨家几位首领知晓,严禁外传!”林凡语气森然,“立刻请禽滑厘先生主持,组织绝对可靠的人手(可从墨者及高顺的陷阵营中挑选),秘密探查全城,尤其是府库、军营、主要街道、城门下方!务必弄清其分布范围、触发机制!但在完全掌握情况、有能力拆除或控制之前,绝不可打草惊蛇!”

应对策略清晰起来:对外示弱拖延,对内秘密排雷。

“然则,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自身必须足够强大!”林凡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示弱是策略,而非真相。我们必须利用这争取来的时间,更快地强大起来!强大到让刘表即便想动我们,也要掂量掂量代价!而强大的根本,在于军事实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直沉默伫立、如同磐石般的高顺身上。

“高将军,”林凡沉声道,“新野血战,我军虽胜,亦伤亡惨重,可见我军战力与袁术精锐相比,仍有差距。如今局势,外部压力暂缓,内部整训刻不容缓!我欲将军队整编、操练之事,全权托付于你!我要一支真正的铁军,一支能令任何敌人闻风丧胆的陷阵之师!你需要什么,郡府便提供什么!有何章程,请详细道来!”

高顺踏前一步,甲叶轻响,他因连日血战而略显疲惫的脸上,此刻却焕发出一种纯粹而坚毅的光芒。练兵,这是他最擅长,也最热爱的事情。

“末将领命!”高顺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经新野一战,我军现有可战之兵约三千二百余人,其中伤愈可归队者约五百,新募士卒千余,皆需整合操练。依末将之见,当务之急,需从以下几方面着手。”

他条理清晰,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其一,汰弱留强,重整编伍。现有兵员,需重新考核:力、技、胆、纪。不合格者,淘汰转入辅兵或屯田。合格者,按特长及战法,重编为弩兵、刀盾兵、长枪兵、斥候队等。尤其需精选勇悍忠谨之士,扩充‘陷阵营’,作为攻坚破锐之核心。陷阵营需单独操典,加倍饷粮,优抚家小。”

“其二,严明军纪,令行禁止。军无纪不立。末将请授全权,凡操练懈怠、违抗军令、骚扰百姓者,无论兵将,一律依军法严惩不贷!赏罚必须分明即时。”

“其三,革新操典,贴近实战。摒弃花架虚招,一切从战场需求出发。加大体力、耐力训练;强化阵型转换、协同作战;针对攻城、守城、野战、夜战、山林战等不同情境,进行专项操练。尤其要演练如何应对敌军骑兵冲击、如何防御箭雨、如何快速构筑简易工事。”

“其四,装备精良,保养得法。此次墨家诸位大师带来新技术,需尽快应用于军械打造与改良。强弩射程与威力需提升,箭矢标准化需严格执行,甲胄修补与保养需形成制度。另,需大量制作简易防箭橹盾、拒马、铁蒺藜等守御之物。”

“其五,士气凝聚,忠勇为念。除粮饷足额发放、抚恤到位外,需使士卒明白为何而战。非为长官,非为钱财,乃为保家卫国,为身后父母妻儿!主公与长史当不时亲临校场,训话激励,与士卒同甘共苦。”

高顺一口气说完,厅内一片寂静。他的练兵思路,系统、严谨、务实,甚至带着一种冷酷的效率主义,完全是为打造战争机器而设计。

“准!”林凡毫不犹豫,“一切依高将军所言!石先生,全力保障粮饷、物资、抚恤!徐先生,协助高将军整肃军纪,凡有阻挠练兵、阳奉阴违者,无论何人,先抓后奏!墨家诸位大师,请全力配合高将军,改良军械,研制克敌利器!”

刘擎也站起身,肃然道:“高将军,放手去做!军中一切事务,由你决断!本王与林先生,便是你的后盾!”

得到了全力支持,高顺眼中闪过一抹灼热,抱拳沉声道:“诺!顺,必不负主公、先生所托!”

从这一天起,宛城外的军营,变成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高顺彻底贯彻了他的练兵理念。天不亮,急促的聚将鼓便将所有士卒从睡梦中惊醒,迟到者,无论缘由,当场鞭笞。随后是长达一个时辰的负重越野,跑不完规定路程者,不得进食。

上午是枯燥而残酷的器械和阵型训练。弩兵需不间断地拉弦射击,直到臂肿如椽;刀盾兵需举着沉重的盾牌,承受无数次木棍的击打;长枪兵需反复冲刺草人,要求角度、力度精准无误。阵型转换的号令随时响起,反应稍慢,或队列不整,负责的军官乃至整个小队都要受罚。高顺如同冰冷的磐石,在校场上巡视,他的目光所及,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下午则是各种实战情境演练。有时是模拟城墙攻防,守方泼下冰冷的泥水代替金汁,攻方扛着沉重的云梯模型冲锋;有时是模拟野战遭遇,士卒们需在预设的壕沟、障碍间快速移动、结阵、反击;有时甚至会在夜间进行紧急集合和夜袭演练。

伙食虽然管饱,但绝无美味可言。军法更是严酷到了极点。短短数日,因训练懈怠、顶撞教官、甚至只是私下抱怨而被鞭笞、革退、乃至依军法处斩者,竟达数十人之多!军营中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氛,但也有一股锐利的锋芒在悄然凝聚。

刘擎和林凡定期前往校场观摩。看着士兵们在泥泞中摸爬滚打,听着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和高顺冰冷无情的处罚命令,刘擎有时会心生不忍。但林凡却目光坚定,低声道:“主公,慈不掌兵。今日多流汗,多受罚,是为了来日战场上少流血!高将军练的是真正的百战雄师,而非仪仗队。”

而墨家技术的融入,则带来了新的变化。欧冶凡改进了弩机的齿轮和绞盘,使得上弦更省力,射程更远;公输焠则利用有限的材料,试制了数种威力更大的混合燃烧罐和触发式陷阱;禽滑厘更是指导士卒如何更科学地挖掘壕沟、构建营垒,甚至测算弩箭的抛射弹道。这些来自墨家的“奇技”,不仅提升了战力,也仿佛给这支传统军队注入了一丝超越时代的灵魂。

练兵并非一帆风顺。高强度训练和严酷军法带来了巨大的反弹。

一些原本军中的老油条、甚至低级军官,习惯了过去的散漫,对高顺这套极为不满,暗中串联,怨声载道。更有甚者,怀疑高顺是借机排除异己,培养私人势力。

这一日,一名自恃资历老的军司马,在训练中公然顶撞高顺指派的一名墨家弟子教官,讥讽其“匠人焉知兵事”,并煽动部分士卒起哄。

高顺得知后,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下令将那军司马及为首起哄的十余名士卒全部绑至校场点将台下。

全军集合,鸦雀无声。

高顺站在台上,目光如冰刀般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士卒,最后落在那被绑缚的军司马身上。

“尔等可是觉得,本将练兵过苛?尔等可是觉得,墨家师傅所言无用?”高顺的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

那军司马犹自不服,梗着脖子道:“高将军!我等并非怕苦!只是弟兄们实在受不了这没日没夜的操练!还有这些匠人,指手画脚…”

“闭嘴!”高顺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凌厉,“战场之上,敌人可会因你怕苦而手下留情?新野城下,死去的弟兄,可有机会抱怨操练太苦?!”

他猛地一指旁边一名墨家弟子:“这位先生,一夜可打造箭簇三百,所造之箭,能破铁甲!尔等可能一夜杀敌三百?尔等的刀,可能破开袁术亲卫的铁札甲?!”

他又指向校场上那些新设置的障碍和壕沟:“这些工事构筑之法,可让我等守城时少死一半人!尔等可能让死去的弟兄复活?!”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一个士卒的心上。那军司马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军令如山!技艺无价!”高顺声如雷霆,“凡质疑军令、轻慢技艺、动摇军心者,便是与我等全体为敌,与那些死去的英灵为敌!按律,当斩!”

“斩”字出口,全场骇然!

“将军饶命!”那军司马和其他被绑士卒这才真正害怕起来,磕头求饶。

高顺面无表情,一挥手下令:“斩!”

刀光闪过,血溅校场!十余人头落地!

全场死寂,所有士卒噤若寒蝉,背后冷汗直流。

高顺目光扫过全场,冰冷道:“他们的饷银,抚恤其家小。但他们的罪,必须用血洗清!本将再问一次,还有谁觉得操练太苦?还有谁觉得墨家师傅们无用?”

台下数千士卒,无人敢应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很好。”高顺点头,“继续操练!今日训练量,加倍!”

没有抱怨,没有迟疑,所有的士卒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立刻投入到更加疯狂的训练中。经过血的洗礼,军纪和服从的观念,如同铁印般烙进了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刘擎在远处望楼上看到这一幕,手心全是汗。林凡却低声道:“乱世用重典。高将军…做得对。”

残酷的练兵进行了整整一个月。

这支军队的气质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原本的散漫、畏惧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坚韧、绝对的服从和高效的杀戮本能。士兵们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行动迅捷而整齐,令行禁止,如同一体。尤其是经过补充和强化训练的“陷阵营”,七百余人,人人皆能开硬弓、披重甲、操各种兵器,结阵而进时,那股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惨烈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高顺站在点将台上,看着台下军容整肃、杀气腾腾的军队,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满意的神色。

这一日,林凡与刘擎再次来到校场。高顺请求举行一场实战演练,检验练兵成果。

演练一方为高顺亲率的“陷阵营”及一千精锐,另一方由徐凡率领两千普通郡兵(亦经训练),模拟攻防。

结果令人震撼。面对两倍于己的“敌军”,“陷阵营”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牛油,以经典的“锋矢阵”硬生生凿穿了对方的防线,直插中军,整个过程干脆利落,配合无间,普通郡兵根本难以抵挡其突击锋芒。而在随后的防守演练中,“陷阵营”据守一处矮丘,硬是扛住了数倍“敌军”的轮番冲击,阵型岿然不动。

演练结束,校场上一片肃穆。所有参与演练的士兵,无论是“陷阵营”还是普通郡兵,都感受到了那种质的差距。

刘擎激动不已,连声道:“如此强军!如此强军!何惧袁术?何惧…!”他及时收住了后面的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林凡也深感欣慰。高顺果然不负众望,在这短短时间内,打造出了一支真正的精锐核心!

然而,就在演练结束后,高顺却单独找到林凡和刘擎,说出了一番让二人心情再次沉重的话。

“主公,先生,”高顺语气依旧平静,“我军如今锐气正盛,依托城池,足以抵御数倍之敌。然…若野战中,遭遇同等数量、甚至更少的真正精锐骑兵,尤其是西凉铁骑那般冲击力极强的骑兵,胜负犹未可知。”

他顿了顿,补充道:“新野之战后期,张勋部溃败时,我曾观察其少数骑兵的机动与冲击,确非步兵所能轻易抗衡。而我军,几乎无骑兵。此乃最大短板。将来若欲主动出击,或应对复杂战局,骑兵不可或缺,且需同样精锐。”

骑兵!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组建和维持一支精锐骑兵,耗费巨大,非一朝一夕之功。良马、装备、训练、粮草…每一样都极难获取。尤其是对于深处荆州、并无产马地的南郡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刚刚因练兵的巨大成功而带来的喜悦,瞬间被这个现实的短板冲淡了不少。

就在林凡思索如何解决骑兵难题时,徐庶匆匆赶来,脸色异常古怪,手中拿着一份密封的绢帛。

“主公,先生!北面…有消息了!是兖州曹操处的回信!但…送信来的方式…非常奇怪!”

林凡心中一动,接过绢帛。只见信封之上,并无落款,只画了一个简单的、如同飞鸟般的图案。

他拆开绢帛,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矫健而充满霸气:

“闻南郡有俊杰,善守能谋,甚悦。袁公路,冢中枯骨耳,吾早晚图之。然兖州新定,百废待兴,兵甲未足,恐难即时南下。谨赠薄礼一份,聊表心意,盼他日相逢,把酒言欢。”

落款处,只有一个字:“操”。

薄礼?林凡一愣。

这时,府外传来喧哗。一名郡兵跑来报告:“主公,先生!城外来了一个庞大的马队!足有上百匹骏马!还有十几辆大车!领头者自称是兖州牧曹公使者,特来送达‘薄礼’!”

林凡与刘擎、徐庶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曹操的回信到了!而且这“薄礼”…竟是上百匹骏马?!

林凡猛地想起郭嘉那句“北地春迟,然冬雪终有消融之时”!

难道这就是郭嘉和曹操的“回应”?!

他们快步冲出府门,只见郡守府前的空地上,果然浩浩荡荡停着一个庞大的马队!上百匹雄健的河曲骏马打着响鼻,马蹄刨地,精神抖擞!还有十几辆大车,上面满载着鞍鞯、蹄铁等马具!

一名风尘仆仆的使者上前,恭敬行礼:“奉我家主公之命,特献上战马百二十匹,良马具二十套,赠予刘太守、林长史!曹公言:望善用之,以待天时!”

林凡看着眼前这群矫健的战马,又想起高顺方才关于骑兵的忧虑,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曹操…郭嘉…

这份“薄礼”,未免也太厚重,太及时了!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而几乎与此同时,一名“暗羽”成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徐庶身边,低声急报:“先生,排查地下那物的墨家禽滑厘先生让我立刻禀报:他们发现了更多线索,那些‘地火’装置的埋设手法和所用机括,似乎…似乎与荆襄本地的某个已消亡多年的学派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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